可她与神女素未谋面,哪来的怨?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苻黛忽然轻声提醒:“玄霄子。”
琼华闻言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玄霄子。
看他刚才的反应,似乎也没想到会闹这么一出,神色间的意外不似作伪,却有些过了头。
不像是错愕鬼见青的无礼,更像是惊讶。
殿内殿外弟子都在小声议论着此事,她们对妙音坞的蔚瑾早就有所耳闻,却不曾想她竟如此大胆。
天庭神女,也是如今世间唯一一位神女,若是在璇霄阁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苻黛在议论声中与她悄声道:“这百年来,天庭灵力满溢,世间灵脉却紊乱驳杂,再要天地孕育出一位神女,难如断弦重续。”
何况就如今六界间倾斜的牵制来看,妖魔鬼三界绝不会再放任新一任神女出世。
“你是说,”琼华皱起眉,“她很可能是世间最后一位神女?”
仙若是得道亦可成神,可那是万年也难得一遇的骄子,若世间再无神女,天庭势必会日渐衰微,即使地位依旧牢不可破。
苻黛没碰桌上的茶水点心,抬眼看她,却没说什么,又移开了目光。
夜色渐沉,妙音坞弟子为了缓和气氛,已然登上云台,列坐白玉栏杆侧前,素手轻拨琴弦,一缕缕凝成实质的灵力化作流光,随着乐音在夜空下流转。
点点星辉被颤动的琴弦震碎,自弦上迸溅,与檐角悬挂的琉璃灯错映。
台下水面如镜,舞女摇曳的水袖似漫天流萤,足尖轻悬水面,结起水晶般的冰莲。
琼华被周围的赞叹声吸引去目光,就见舞女身形一旋,倏地没入水中,纱衣在水下缓缓浮动,似烟似雾。
琼华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上一世。
流动的水袖在她眼中成了拖拽她脚踝的铁链,将她一次又一次拽下腥臭的水面,比窒息感先来的,是几乎要冲破鼻腔的眩晕感和反胃感。
苻黛注意到她忽然急促的呼吸声,侧目看她唇色竟有些发白,眉心一蹙:“你很难受?”
琼华却看着她后方。
水面映月,波光粼粼,舞女掠出水面,广袖一展,足尖点动泉面漾起涟漪,却是朝这处方向飞来。
琼华在惊呼声中被握住手腕环入舞女怀中
冰凉的还带着水珠的手臂圈在她腰间,苻黛眸色冷了几分,起身看着琼华被带到水面之上。
“师姐莫怕,水下可以呼吸。”
琼华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带着落入水中。
刹那间,彻骨寒意漫过腰际,她呼吸骤然凝滞。
分明能在水下自由吐纳,可当那熟悉的冰凉没过发顶时,记忆如潮水倒灌。
不是清澈的灵泉,是记忆里那腐臭的脏水。
牢口窄得像井,连屈膝都难,水牢的铁链绞紧踝骨,她只能像具尸体般直挺挺地被拽下去,污水灌进耳道的闷响,狱卒的嗤笑模糊传来。
“受不住就求饶啊……说句好听的……”
她疯狂抓挠石壁,指甲翻裂,血丝甚至无法溶于水中。
那些沉淀在心脏深处,每日夜里才会缠上她的记忆,比泉水更快地漫上来。
肮脏的井水。
每次下沉前头顶传来的倒计时。
浮出水面时,永远差一寸才能看到的门外的微光。
……
舞女飘逸的水袖拂过她脸颊,像极了水牢里浮动的绿藻。
琼华突然开始剧烈挣扎,她混淆了时间,在总算可以自由活动的泉水中,陷进了噩梦。
舞女一时竟拽不住她,琼华脱离了束缚,沉入水底。
苻黛察觉到水下异样,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掠至水面之上,纵身跃入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