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怪响与苻黛金光的交织下那张人皮竟缓缓扭曲蜷缩,最终凝成了一柄血色的红伞。
琼华指尖微动,亲眼看着聻鬼跳上了红伞边沿,乖巧又不甘心地把自己挂上去。
原来苻黛夏境中的执念,是这个为她与天光抗衡而死,连尸体都要化作遮阳的伞护她无恙的女子。
苻黛轻握住伞柄,她微偏了下头,撩起眼皮,似有似无地往崖顶扫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去。
飘向石像的背影毫不留恋,仿佛见天光已经不再是她的心之所向。
可若是当真放下了,就不会戴着那么多银饰。
眼看着苻黛就要再次回到石像中,琼华跟了几步,唤了对方一声:“苻黛。”
苻黛脚步一顿。
琼华刚要走近,眼前之人却手腕一翻,那柄血伞便如利剑般从手中飞射而出,直取她的面门。
伞骨尖缠绕的凶煞灵力,分明是要将她当场诛杀。
琼华本能抬手欲挡,才想起来自己没了灵力,只好匆忙闪身避开,手中骨剑还未举起,那伞却凌空反转,将她狠狠掼在地面。
螭攸剑勉强抵去它部分力道,才没让小主人当场被贯穿。
苻黛似乎没想到这一下没能要她的命,转过身来,纡尊降贵地抬眼看向她。
那如同看待死物的眼神让琼华明白,每一个对她不敬的人,都会死得极惨。
如今的苻黛还停留在万恶崖的记忆中,根本不记得她,只将她当作了擅闯领地的蝼蚁。
没有那所谓的契约,琼华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那些自以为是的特别,不过是苻黛基于巫血的忍耐罢了。
琼华扯着嘴角,自嘲般笑了一下。
她单膝跪下,如初见那般,一字一句:“神不垂怜,仙不救苦,信女琼华,愿永堕无间,不修来世,但求今朝恶孽血偿。”
“我是巫族圣女,巫血对你……有用。”
苻黛闻言缓缓走到她面前,自上而下地俯视她。
琼华仰着脸,眼神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却在她俯身时,忽然抬手捧住她的脸。
指腹揉过她眼下的皮肤,在苻黛反应过来之前和她额间相抵。
绛毫和结契后形成的绛纹相贴的瞬间泛起血光。
琼华闭着眼,嘴唇轻颤,低声道:“……对不起。”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四周骤然重现天光。
万恶崖底的阴森景象尽数消散,眼前唯余一片苍茫水域,无边无际,延伸到视野尽头。
琼华松开手,后退几步。她没看眼前的苻黛是什么反应,只道:“这里便是沧溟了,沧溟枢应当在海底。”
她蹲下身,指尖点在水面上,却穿不过去。
“螭攸应该可以。”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琼华这才抬起头。
苻黛低着眼帘,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也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独自将过往的千年重新经历一遍,压抑的永无止境的黑暗,焰火寸寸烧过每一寸肌肤的刺痛,都比不过这一刻的无助。
最不堪最软弱最狼狈的一面,为什么偏偏让琼华看见了。
她从佛像里爬出来,被常人离不开的月光烧成灰烬,落进琼华眼里成了可笑的怜悯,所以才和她道歉?
杀了她……就该杀了她。
可为什么,琼华的同情,那句颤抖的对不起,会让她再度升起那股陌生的情绪。
心口处如同被人狠狠攥紧,痛得让她红了眼。
比起光,她更怕黑。
这些,琼华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