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不少力气,却没有让望雪彻底远离谢家,反倒让他在谢家扎了根——靠着自己的温系木系天灵根资质,成了为谢家卖命的医修。
他能留下来,靠的是谢家家主的怜悯,和自己在其他门派挣来的体面的好名声。
那些妨碍他的,又反过来留住了他。
但谢家医修的地位和谢临江替身的地位,注定是截然不同的。
谁更接近权力中心,一目了然。
唯一让谢无言有些在意的,是望雪自己。
上一次见面时,他奉命来为谢无言诊脉,望闻问切,做的无不精细,眉眼却离鹿幽更远,离宇文江雪更近。
鹿幽是溪流的话,宇文江雪便是深潭,深不见底,潭水里藏着的怪物,足以将他渴望的所有拖入水底,更加危险。
断了他的野心,却引来了新的因果,谢无言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后果,却又不知该从何改起。
但他知道自己的魂魄已经逐渐趋于完整。
有什么东西,把他拼了起来-
黎琛对谢家少爷这个新身份适应的非常好,谢无言有几分嘲讽地想,大概这小子是天生的少爷命。
从乞丐投生为平民,又从平民投生为万里挑一的玲珑门门主之子。
距离谢无言越来越近,却好像没有一世是足够圆满的。
这一世的黎琛,原本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谢无言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一件奇怪的事情产生了好奇心,连他自己都有些参悟不透这好奇心的由来,亦或者他已经接近答案,只是抗拒接受。
他只是觉得黎琛穿上谢家的红衣时,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滑稽发笑。
英姿翩翩的少年被家仆侍奉着换上那身印有谢家特有的牡丹纹的红衣,阳光下衬出一片鲜血似的艳红。
若是那双眼睛没有被抹额般的绑带绑住的话,定是能够更加惹眼。
家仆们躬身退出房间,黎琛却没有跟他们一起出去,而是叉着腰摆弄了一下身上厚重的衣物:“我们穿的一样?”
“对。”
黎琛横了横鼻子,嘴角上扬又收回:“哼。”
黎琛初次穿上这件衣服还算新鲜,不过凡事都不能过。
等他跟着谢家家主往外跑过四五趟过后,这事情便有些烦闷了。
黎琛每次回来还没能看到他一眼,又被他父亲叫去吩咐事情去了——显然谢临江的父亲十分满意黎琛这个新儿子的表现。
想也知道,一个英俊年轻且身体康健的谢家少爷,对他而言,想必是期盼已久了。
而谢临江的身体已经濒临决堤。
他连去药圣堂的力气都全无了,让黎琛代自己去药圣堂,在霁花的山头上,为他布置了一个特殊的阵法。
解阵之法,除了黎琛和他,并无第二人知晓。
反正百千年后,自己会帮霁花解阵。
愈加完整的魂魄和越发脆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对比,谢无言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魂魄却仿佛立于身体之上,用最后的时间俯视整个世界。
因为这具破败的身体,黎琛和谢临江的父亲的摩擦越来越多,常常带着一身怨气回来,不顾病人死活般地摔门进来,一路娴熟绕过障碍坐在床边,熟稔的胜过回自己家中。
黎琛在谢无言床边常常一坐便是数日。
不再清晰的记忆里,黎琛似乎始终在陪他说话,可惜谢无言已经无力回答。
黎琛却当他是一个任性不肯开口的孩子,坐了许久等不到回答后,轻哼一声,道:“你这病再不好。”
这一世的他,也快死了。
谢临江的生命短促如夏花,作为谢无言的一世,不如谢家老祖来的威风,也不如谢无言自己那般逍遥,只能囿于屋檐之下,实在不甚完美。
但他也在最大程度上改变了谢临江原本的人生轨迹,不再被望雪取代,不再被迫承受“临江仙”的羞辱。
可是一个改变注定带来更多不可逆也不可预测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