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地窖石阶爬出，断杖插进泥里借力起身。铜钱雨还在落，砸在肩头像冰粒，错金铁尺贴着手掌发颤，指向西南。血月悬在云隙，光如薄纱覆在脸上。
程九娘从巷口奔来，发带散了一半，声音劈了：“小拇指被追到断龙滩，跳崖了！”
我脚下一滑，膝盖磕在碎砖上。耳边风声骤起，闭眼催动“阴魂读语术”。眉心朱砂痣裂开般灼痛，只听一声轻笑——“证据在我肚子里……”随即断绝。
她还活着。
我咬牙站首，跟着程九娘穿街疾行。十三娘赌坊后门虚掩，胡三娘守在灯影下，脸色铁青。她侧身让开，递出半本焦黑账册：“渔民捞到人时，她嘴还在动，手死死按着肚子。这是从湿泥里抠出来的。”
我接过账册，纸页脆得几乎触即碎。翻至末尾，止于“戊字十七号漕船”，再无后续。那页该有虎符藏处、赵惟宪分赃明细，如今只剩空白烧痕。
“她吞了最后一页。”胡三娘低声道，“临昏迷前一首念：‘别让他们掏走。’”
我合上册子，喉头一甜，强行咽下。金手指欲动，却被体内蜂髓阻滞，经络如针扎。刚要再试，程九娘按住我手腕：“你撑不住了。”
她转身去煎药，袖口掠过翡翠镯，幽光一闪。我盯着那抹绿，忽然想起什么：“账页是密写笺？遇血即融的那种？”
胡三娘点头：“我让她带两份。假本在外面引路，真本涂了蜂蜡，防潮防火，还能过肠不化。她吞的是真本。”
“所以她算准了会被追？”我嗓音发哑。
“她走前说，‘郑提刑信我，我就不能让他断案断在崖边。’”胡三娘抬眼，“她知道你会救她。”
程九娘端药出来，碗底沉淀着黑渣：“医婆看了，腹内有异物，但不敢剖。高烧未退，脉细若游丝。若等自然排泄，怕蔡攸的人半夜摸进屋子翻肠。”
我低头看药，热气熏着眼角泪痣。小拇指总咬着槐木牙签，验尸时蹲在墙角刮青苔记痕迹。她说六指是福，能多抓一条线索。
“不动刀。”我说，“温汤缓导，药引护脏。程九娘配方，我每两个时辰探一次魂息，保她意识不散。”
程九娘点头，取银刀划破掌心，血滴入药碗。她腕上镯子泛起微光：“里面有松香粉，是炼蜡用的毒。她吞的纸，沾过丙七窑的东西。”
胡三娘皱眉：“那窑表面烧陶，底下通漕渠暗道。若账册说盐中藏符，虎符极可能就在窑底货箱夹层。”
我翻开残册，覆手于残页之上，再度催动“阴魂读语术”。眉心渗血，指尖发麻，亡魂之力微弱如风中残烛。几个字浮现在脑海——
“盐中藏符……丙七窑底……”
程九娘将残页浸入药水，墨迹边缘泛出铁红，显出细微颗粒：“是松香混铁屑，和‘人蜡’封尸材料一致。这墨，只能在丙七窑写。”
胡三娘冷笑：“蔡攸以为烧了账册就干净，却不知笔墨会认主人。”
我握紧错金铁尺，尺身嗡鸣，仿佛感应到某种临近的真相。它曾剖开焦尸，挑出金属鳞片，也曾在义庄棺木上敲出蜂髓回响。
现在，它指向丙七窑。
“小拇指没白跳这一崖。”我低声说。
程九娘换药进内室，胡三娘压低声音：“周云棠己带人在赌坊西周布防，虽没露面，但屋顶多了三处暗哨。她留话——‘谁敢动孩子一根头发，我就剁他十根手指。’”
我靠在墙边，闭眼调息。蜂髓在血脉里游走，与断魂散相抗。金手指虚弱，但还能用一次。
我伸手入怀，取出老瞎子断杖。符文仍在发光，地图清晰可见：坑道纵横，终点标着“丙七窑·活炼”。
他用命启的图，不能废。
正思忖间，程九娘快步出来：“她醒了片刻，喊了声‘折扇’，又昏过去。嘴里全是血沫，但腹中纸应该还在。”
折扇？
我猛然想起——湘妃竹折扇，原是程九娘母亲遗物，扇骨藏解毒丸，也是打开程家密室的钥匙。可小拇指为何提它？
“扇子现在在哪？”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