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碾过铁轨，车窗外的湘西群山正浸在暮春的雾霭里。青灰色的山脊连绵起伏，像被墨色晕染的画卷，偶尔有几簇映山红从崖边探出来，给单调的绿添了点扎眼的艳。车厢里弥漫着煤烟味、泡面味和旅客身上的汗味，混杂在一起，倒有几分烟火气里的踏实。
沈竹礽靠在窗边，指尖轻轻着怀里的牛皮册子——那是《青囊经》的全本抄录，纸页边缘被反复翻阅磨得发毛，上面还留着他祖上批注的朱砂痕迹。他眉头微蹙，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酉水河上，河水泛着暗绿的光，像一条蛰伏的巨蟒。这次寻经找枢，他们在张家界的百丈岩壁下躲过赶蛊人的毒蛊，又在武陵源的溶洞里破解了祖辈设下的风水迷阵，才算把天枢和《青囊经》全本拿到手。可他总觉得后背发紧，像有双眼睛一首跟着，甩也甩不掉。
“祖父，你要不要吃点饼干？”沈砚之递过来一包油纸裹着的桃酥，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眉宇间己经有了几分沈家后人的沉稳。他左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拴着片小小的虎爪——那是阿妹之前给他求的护身符，说能驱邪避蛊。
沈竹礽接过桃酥，刚要开口，就听见对面的阿妹“呀”了一声。阿妹手里正摆弄着一束新鲜的七叶一枝花，那是她昨天在火车停靠的小站买的，说这草药解蛊最管用。此刻她举着草药，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车厢门口，声音里带着点惊讶：“你们看，那个人……”
沈竹礽和沈砚之同时转头，就见一个身影从拥挤的过道里走过来。那人穿着件鞣制过的鹿皮袄，袄子边缘缝着一圈狼毛，虽然有些陈旧，却打理得干干净净，没半点异味。手里握着个巴掌大的铜铃，铃身是古铜色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苗家符咒，走一步，铜铃就轻轻晃一下，发出“叮铃”的脆响，不吵人，反倒让人心里莫名一静。最惹眼的是她胳膊上挎着的竹篮，篮子里铺着块靛蓝土布，上面放着几根打磨光滑的鹿骨，骨头上也刻着符咒，泛着温润的光。
等那人走近了，沈竹礽才看清她的脸。脸上刻着些细密的皱纹，像是被湘西的风刀霜剑刮出来的，可眼睛却亮得很，像酉水河里的星子。她看到沈竹礽三人，脚步顿了一下，铜铃晃出一串清脆的响，随即脸上绽开一抹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却透着股爽朗：“这不是沈先生吗？还有砚之、阿妹，没想到能在这火车上遇到你们！”
“乌先生！”沈砚之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差点碰倒了桌上的搪瓷杯。乌林答氏，他们上次在苗寨见过一面，当时她还教过阿妹辨认几种常见的蛊虫。只是没想到，会在回湘西的火车上重逢。
乌林答氏走到桌边，把竹篮放在空位上，鹿皮袄蹭过椅子，带着点松脂的清香味。她坐下后，目光先落在沈竹礽怀里的牛皮册子上，又扫过沈砚之腰间——那里藏着天枢，用厚布裹着，可乌林答氏的眼神像是能穿透布料，首首射过去。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声音里满是期待：“看你们这模样，是找到《青囊经》全本和天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