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愣了愣,红着脸道:“大公子是个实在人,明天我一定挑最好的来!”老张也挠挠头:“还是公子会办事。”
回到屋时,烛火己烧了半截。伯邑考铺开宣纸,想写封家书,笔尖落在纸上,却先画出个小小的护腕图样。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寸功”,从来都藏在这些地方:剑穗剪短的三寸,箭簇磨圆的半分,护腕里的薄铁片,还有糠萝卜的另一种吃法。
天快亮时,他终于写完家书,最后一句写:“西岐的月光很清,风里有麦香,这里的人都在慢慢往前挪,像田里的禾苗,看着慢,其实根在土里悄悄扎得很深。”
窗外,第一只雄鸡开始啼鸣,研发谷的工匠们己陆续起身,石磨转动的声音、铁器敲打声、还有远处传来的汲水声,渐渐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这个清晨裹得扎实又温暖
伯邑考放下笔时,窗纸己泛出鱼肚白。他将家书折成方胜形,塞进贴身的锦囊——这锦囊是母亲用旧绢改的,边角磨得发亮,却比任何锦缎都让人安心。
门外传来木勺碰撞陶碗的声响,是伙房在备早饭。他走出去,见老张蹲在灶台边,正给新兵分煮好的萝卜干。“公子尝尝?”老张递过一块,“按你说的法子腌的,加了点花椒,脆得很!”
伯邑考咬了一口,果然清爽带劲,没有寻常腌菜的齁咸。“农户送的新萝卜该到了,”他笑着说,“让伙房多备些,给练箭的弟兄当零嘴,比啃干粮舒坦。”
说话间,农户推着独轮车进了院,车斗里的萝卜沾着湿泥,个个沉实。“大公子看!”农户掀起帆布,眼里闪着光,“全是刚从地里拔的,带着土气呢!”
伯邑考弯腰拿起一个,沉甸甸的,切开时汁水溅了一手,芯里瓷实得像块玉。“好东西,”他赞道,“这样的萝卜,能腌出琥珀色。”
农户挠着头笑:“昨晚回去想了想,你说得对——东西好不好,藏不住。糊弄人就是糊弄自己。”
远处的演武场己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姬发带着新兵在练队列,口号声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伯邑考望着那片跳动的身影,忽然觉得,西岐的晨光里,藏着一种特别的力道——不是剑拔弩张的刚猛,而是像这腌萝卜一样,在细微处慢慢浸润,把“实在”二字,腌进日子的每一道褶皱里。
他转身往研发谷走,怀里的家书隔着锦囊传来温热,像母亲的手轻轻按在后背。风里飘着萝卜的清甜味,混着远处的口号声,让人心里踏实得很。
伯邑考指尖捏着那封家书,站在廊下望着农户卸萝卜的身影。车斗里的萝卜沾着新鲜的泥土,在晨光里泛着青白的光,像一群刚从地里钻出来的胖娃娃。
“公子您看这根!”农户举起一个半大的萝卜,上面还挂着片嫩绿的叶子,“今早天没亮就去拔的,土都没来得及抖干净。”
伯邑考接过来,掂量了掂量,笑道:“够沉,水分足。”他想起昨夜农户红着脸认错的样子——昨晚送来的萝卜有几个空心的,被指出来时,农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说“明天一定换好的来”。
此刻,农户正蹲在地上,把萝卜一个个码进竹筐,挑出有虫眼的就往自己筐里塞:“这些有点瑕疵的我带回去喂羊,不能给公子添麻烦。”
“不用,”伯邑考拦住他,“有虫眼的腌着更入味,切小块当咸菜正好。”他拿起一个带虫眼的萝卜,用指甲刮了刮表皮,“你看这虫眼,说明没打药,干净。”
农户愣了愣,涨红了脸:“公子不怪我?”
“怪你什么?”伯邑考笑了,“你能把不好的挑出来,就比糊弄着送来强。”他转头对伙房的老张喊,“张叔,把这些带虫眼的切了,多放些辣椒,中午给弟兄们就粥吃。”
老张在灶台后应着:“好嘞!保证香得他们多喝两碗粥!”
演武场的口号声越来越近,姬发带着一队新兵跑了过来,个个满头大汗。“大哥!”姬发冲过来,拿起一个萝卜就往嘴里塞,被伯邑考拍了下手背:“没洗呢!”
“没事,甜!”姬发含糊不清地说,“这萝卜比昨天的脆多了!”
农户站在一旁,看着这场景,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几个煮熟的鸡蛋:“公子,这个……给弟兄们补补。”布包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怀里掏出来的。
伯邑考没推辞,接过来分给新兵:“拿着,农户大哥的心意。”
新兵们道着谢,农户却红了眼眶,搓着手说:“往后我天天送最新鲜的来,不要钱!”
伯邑考看着他推着空车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演武场上啃着萝卜、嚼着鸡蛋的新兵,忽然觉得,这晨光里的踏实劲儿,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让人安心。就像那带虫眼的萝卜,看着不完美,却藏着最实在的心意。
风里飘着萝卜的清腥气,混着演武场的汗味,还有远处传来的织布声,织成了西岐最寻常的晨曲。伯邑考把家书揣回锦囊,指尖触到母亲绣的那句“平安”,忽然明白,所谓安稳,从来都藏在这些实在的人和事里——是农户挑出的坏萝卜,是老张锅里咕嘟的咸菜香,是弟兄们嘴里的脆萝卜,也是自己笔下“一切安好”的家书。
伯邑考站在廊下,看着晨光漫过演武场的青砖,将那些年轻的身影镀成金红色。一个新兵把咬剩的萝卜头扔进竹筐,忽然喊道:“伯公子,这萝卜芯儿甜得很!”
他笑着点头,转身往回走时,撞见姬发举着个箭靶跑过来,靶子上插着三支箭,箭头都稳稳钉在红心。“大哥你看!我练会了‘追云箭’!”姬发额角的汗滴在靶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不错。”伯邑考接过靶子,指尖抚过箭尾的刻痕——那是姬发自己刻的小太阳,说是射中了就像把阳光钉在了靶上。“下午教你‘穿杨式’,那个更省力气。”
姬发眼睛一亮,忽然拽住他的袖子:“那中午能多吃两个菜团子不?练箭太费力气了。”
“去跟伙房说,就说是我说的。”伯邑考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笑,“别贪多,吃撑了拉弓不稳。”
刚走到拐角,就见老张蹲在灶门前添柴,锅里的咸菜咕嘟得正欢,香气顺着风卷过来。“公子来得巧,”老张掀开锅盖,白汽腾起一片雾,“加了新晒的笋干,比昨天的更鲜。”
伯邑考探头看了看,咸菜上浮着层红油,底下沉着带虫眼的萝卜块,果然比昨天的丰润些。“农户送的辣椒面够劲。”他拿起木勺搅了搅,“给演武场多送些,用陶盆装,凉了也好吃。”
“早备着呢!”老张指了指墙角的几个大陶盆,“刚晾到温乎,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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