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悟尚未答话,玄妙仙师却闭着眼睛,用气音说了两个字:“你、敢。”
清悟道:“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清悟是依照师父订好的规矩办事。”
明新微皱起眉头:“清悟,究竟谁是你师父?你要办什么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晓的吗?”
清悟叹一口气:“我师父叫做宗信。规矩便是,若仙师落败,便带她去见他最后一面。”
“落败!?你说谁——咳、咳、咳!”
清悟又补充道:“若见不到最后一面,尸体也行,总归是要带回去埋的。”
玄妙仙师像是喘不过气般抽了口气,哑声喘道:“我不走,蝉光,你、你去帮我请医丞过来。”
清悟叹一口气,走到一旁,扭动兽头,道:“现在不走,一会儿可就走不成了。”
在磕哒磕哒的机械声中,四周铁幕缓慢卷起,浓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明新微这才看见,四周院中,横七竖八倒着无数弥勒教教徒的尸体,看来这左护法确实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这些弥勒教徒哪些是被院中机关干掉的,哪些又是被清悟干掉的。
“肖无妄的人随时还可能杀回来,女郎,你也趁早离开吧。”清悟说完,又咔哒一声拧开暗道通道,带着玄妙仙师闪入其中,明新微慢了一步,扑上前去,但那入口已然合拢,连条缝隙也没有,她连忙去一旁搬动机关,但这次,墙面却没了半分动静。
她扫视四周,忽见地上有一棕色锦囊,正是之前左护法割破玄妙仙师袖袋要拿走的那个。她快步走去捡起,打开一看——空的。玄妙仙师果然在使诈,那她所言“七日浮生”,也是诈吗?如若不是,那玩意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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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常朴领着开封府左军巡使董葛走到庄外的时候,嘴里仍在叭叭地解释:“某可以赌咒发誓,那伙贼人之前就躲在前面那片小树林里,看打扮服色,也许是近来在济州造反的流寇也未可知,兹事体大,我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便回城去报——就在前面,此番抓住了,必是大功一件!”
左军巡使董葛眯眼遥遥打量了片刻,并未见到贼人,一夹马肚,纵马上前,在树林里绕了几圈,不悦道:“你不说就在此处?”
明常朴鼻尖冒汗:“这、这先前确实就在此处啊,我绝没打草惊蛇,许是他们歇过脚,往前赶路呢?不知是否有略懂推鞫之术的,可能推测出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钱七郎立马道:“在下略通推鞫之术,不如我来看看?”
董巡使抬手一挥,不给他机会,问明常朴道:“此处已近郊外,你何故来自偏僻之地走动?”
明常朴自明新微独自出门后,便带上健仆一路奔去庄上捉人,不过还未近山庄,便撞见一伙流寇埋伏林中,他心下一惊,不敢再走,连忙又奔回城中报官。此时他老实道:“是家中幼妹来此处探望外祖母,我按家中吩咐来接她回家——不好,那伙贼人不会流窜去我外祖母庄上了吧!”
明常朴脸色一变,惊叫起来,一夹坐下灰花毛驴儿,毛驴儿嘶鸣一声,便往山上奔去。董巡使和多管闲事的钱参军,领着身后两列弓手,也赶了上去。
明常朴破门而入的时候,还在心中暗自夸叹自己演技精湛,他初时见了埋伏在林中的流寇,便怕他们是冲着自家庄子来的,他知晓自己贸贸然闯上去,绝计讨不了好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前去报官,装模作样一翻,想着要把明家摘个干净。
只是等他率先冲进院中,扑面而来,竟是一地残肢断腿,皮血肉沫,明常朴书生一个,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哪里见过这阵仗,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即眼白一翻,吓晕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董巡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住,鄙夷地看他一眼,随后捞小鸡一般将人扔上马,定睛四处一看,脸色也不好看——开封府治下发生这等血案,他今年的政绩,算是完咯!
“封锁此处!立即拿我令牌,去传三名仵作来。”董巡使吩咐道。手脚利落的话,今日日落前,或可完成初验验尸、拓印归档等事宜。他眼风扫见钱七郎蹑手蹑脚往后院走去,当即喝到:“钱参军,你干什么!”
钱七郎转过身笑道:“我进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你是左军巡府的人吗,就往前冲?”董巡使不悦道,“跟在我后面!”
董巡使领着钱参军和一列弓手,踏过一地碎尸块,小心往后院走去。这些人刚死不久,鲜血甚至还未凝固,踩过一块松动的地砖地砖,还能浸出血水来。在这一片血色中,当中的堂屋,显得尤其洁净,檐下的风帘竹色青青,青石方砖也一尘不染,一位身材纤细的女郎正背对他们,似在清点矮柜里的物件。
这诡异的一幕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董巡使咽了咽唾沫,用左手死死捏住自己发抖的右手,余光一瞥钱七郎,实在不愿堕了面子,奓着胆子道:“放、放下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