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楼
热暑渐消，也多了几分凉意。桂花朦朦胧胧地镶上一层淡黄的绣边。
未等来赴约的裴大人，反倒是二皇子亲身前来见我。
我暗暗叫苦，忙让小二换成最好的酒席档次。
“卑职拜见……”我正要叩首，二殿下令人扶起我。
“不必客套……父皇已准许本殿下与裴大人查办军饷贪污此事。本殿下倒是得了个施展身手的好机会。先前吴家的事，本殿下还要好好谢谢曾大人。”
“二殿下，太抬举卑职了。”我只求这瘟神早早离去。
“曾大人，不如看看本殿下列的涉事单子，你觉得可有任何需要补充的人员？”二皇子的侍卫呈上一份单子。
我接过去，迅速扫过单子，果不其然，这上面十有九个是太子的党羽，剩下的那一个是中立派。
我抬头作答道：“卑职无能，看……看不懂。”
我再环顾四周，二殿下的随从们皆退出去。
“曾少卿，是觉得本殿下理政行事皆逊皇兄一头？所以才这般推脱行事，不愿为本殿下效劳。”
“恕卑职口齿笨拙，卑职并非此意。”
他冷笑道：“皇兄他的确有本事，只可惜可自古便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可胜者向来胜在民心。与其两党争斗、自相残杀，倒不如救扶危民。”
他大怒，扬手欲打我，我心里怕得发毛，但是不敢躲闪。他气极反笑，停下手，冷哼道：“愚蠢！不过本殿下倒是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胆大妄为的话？”
我乖巧地耷拉着脑袋：
“卑职不敢造次。但卑职的确有一个问题想向殿下讨教。”
“但说无妨。”
“殿下当初为何会出现在百魅市？”
“呵，原来是这个！本殿下因有所需，故去百魅市交易，然后顺便见见你罢了。”
“可卑职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殿下您亲自求取呢？”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曾大人。”二殿下眉眼噙霜，神色冰冷。
“或者说，百魅市的真正主人是您！”我阖眼道，只觉脖子凉飕飕的，全身发麻。
二皇子金灿灿的发带飘拂过我的胸前，他伸出五指，掐住我的脖子，摁在墙上。我使劲地踢着凳几，上下扑腾着，眼角竟逼出一滴泪。
“哈哈哈哈，原来曾大人也怕死。”他仰首大笑道。
我瘫坐于地上，拭去眼泪，七上八下的情绪难以平复。仿佛有个东西在我的喉咙里横冲直撞，我大口喘气道：“怕……
死，本就是……人之常情。”
“是啊，怕死是常理—利己不也是吗？这世间有百魅市那么一处阴暗的地方又有何妨呢？若是失去这污垢不堪的一面，又哪有河清海晏的那一面呢？”
二皇子继续道：“曾大人，本殿下今日便与你多费些口舌。这世间的有些东西就是无法抹去，你呢，大可不必白费力气。”
“比起徒劳无功，卑职更怕的是自己无为。”
“那本殿下也告诉你，我蛰伏十多年，定不会输与那中宫嫡子。”
我心头一砰，让二殿下念念不忘的还是怕输与太子这桩事。
纵然双腿发软，后背浸汗，我仍咬着牙，直起身道：“二殿下，是以何标准评判您与太子殿下的输赢呢？”
二皇子拍手笑道：“自然是你口中的民心。曾大人，本殿下会让你见识到的。”语毕，二皇子转身离去。
我如释重负地抚膺长叹，再看向窗户，一袭如瀑的桂花已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