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逢把照亮的符箓射出十数丈去,钉在洞顶。
洞道里竟然满是泥巴道童!身高不足五尺,身着道袍,手持拂尘,连长相都一样。稚嫩而清秀,苍白而冷漠。从洞道这头一直到洞道那头。只怕有好几百个!
高逢问:“仙师,你这是要用人海战术来对付我们吗?”他微笑道:“可要打败我,是没有那么容易的。你这些小道童都是泥巴捏的,我打一个是打,打一百个也是打。而且,你看见没有?我身后这位,可比我还要厉害呢!”
独孤道丞面色冷峻,缓然地拔出离恨剑。不过,他按着高逢的肩膀,把人往后微微地拉了拉。他沉声道:“少说话。”
符箓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小道童们多得像是看不见头。更看不见只闻其人、不见其人的仙师了!高逢眨眨眼,给了独孤兄一个“我懂啊!”的眼神,又微笑道:“躲在一群泥巴小孩后面,自己不敢露面。仙师的胆子,看来是很小啊!”
可仙师完全不上他激将法的当,只一声轻笑。登时,十数丈外,一个小道童拂尘一卷,高逢正要出刀,却不料是卷掉了洞顶的发光符箓!
这下,洞道里是完全一片漆黑了。又倏尔一亮,独孤道丞又射出几张符箓照亮。可也并不出意外,旋即便被拂尘卷了下去。这是故意的!
修真者虽然可以夜视,可也要夜里有微弱的光,才可以夜视。如果一点光都没有,那便只能听声辨位了。高逢奇道:“仙师,你这些泥巴小孩可真够坏的。它们看不见、听不见,也要我们看不见、听不见吗?”可独孤道丞留下一句“洞中不宜久留,小心行事”,便即杀了上去。
高逢听见斩碎道童的声响,心里无端发痒,而且也无意让独孤兄挡在身前,当即哈哈一笑,也挟销魂冲身上阵去也。
上次已交过手,只要狗策划不拉网线,一个小道童是打,一百个小道童也是打。哪怕累是累了点,如果仙师就这点手段,冲到洞道尽头,活捉仙师,绝对是早晚的事!
洞道中砰砰直响,劈碎、斩断、踹烂的泥巴道童下雨了似的,哗哗地往下落,一个个泥巴道童的脑袋骨碌碌地在洞道里滚来滚去,断掉的大腿、手臂、躯干,简直要把洞道垫高一层了。高逢越杀越快,越快越杀,几乎不必听声辨位,销魂已经成了他的第三只眼睛。
心里升起一股无端的畅快。然而,隐约听见仙师的笑声:“销魂刀果然不凡!如此重的杀性,看来是我打错算盘了。不过不妨,今日小道若能在二位之中,成就一人,毁去一人,哈哈,那小道也是功德圆满了。”
高逢略略清醒过来一些:他这是在说些什么??
旋即,似乎听见几声哭叫。可洞道里哪有人会发出哭叫?难道是人形袋里还没有消散的怨气?那便不必管了!快快冲出去,活捉仙师!
可是,那哭声叫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凄厉。扰得高逢都一时之间难以专心,不想分神,不想去听,也不得不分神,不得不听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孩童,哭爹喊娘的,大喊救命的,个个惊慌失措,凄惶无比。可是……这是什么?是人形袋的怨气?还是仙师制造出来的幻听?
如若他打杀起来,不论多少小道童都不是他的对手。可如若他稍稍停一停,百般杀招便瞬息而至了!
假的。肯定都是假的吧!
高逢顺手劈碎两个泥巴道童的脑袋,听见背后风声,正要回手一刀。然而,忽然听见独孤道丞厉声道:“高峯,住手!”乱了乱了,真是全乱了!虽然这个独孤兄的声音听起来真得不能再真了,可如果也是仙师制造出来的幻听呢?
不过,在下一瞬,一道符箓疾电般射来,插在高逢身侧。借着发光符箓的柔光,高逢看见一个面色惨白,泪流满面的孩子。而且,并不是泥巴道童的模样……那是个真孩子!
只亮了眨眼的功夫,又有拂尘甩上来,要卷走符箓。高逢立即把那小道童劈得粉碎,回头又看见哭泣的孩子,愣了一愣,看向慢慢与他退到一处的独孤道丞,又看向洞道前方,惊疑道:“这是……这是哪里来的?”
符箓照出了泥巴道童们面无表情的面孔,也照出了一张张惊骇欲绝的凡人面孔。个个吓得跌倒,滚爬,呼父称母,告天求地,流泪的,寻亲的,昏厥的,爬也爬不出几步,又即被小道童们踢俅似的踢回来。
可泥巴道童们也并不杀掉这些凡人,只是踢来踢去的,让他们在它们之中穿插着。
洞道尽头,传来仙师笑吟吟的声音:“我曾听闻北周太皇帝独孤真给子孙留下了四个不为:不仁者不为;不义者不为;不忠者不为;不孝者不为。虽然呢,他的子孙也并没有怎么遵守他的‘四不为’,如今竟然还把皇位给了一个外姓子孙。可这个外姓子孙,也就是当今的北周皇帝,一向推崇仁义,如今不能脱身,不知道会不会肆意杀戮他的子民呢?”
高逢一愣:“你——”
从方才起,独孤道丞的面色便已经可以说可怕,手背青筋毕露,不过仍是缓声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与我可是旧识?”
仙师却出其不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不聪明,不聪明,人家都说当今的北周皇帝聪明绝顶,却怎么偏偏净说些傻话?!我都说了,我连金州杨家都攀不上,怎么攀得上天潢贵胄了?我不但不认识你,而且从来都没有见过你!我这样说,你可放心了?”
又另道:“噢,我倒忘了还有一位了。另外一位,便随你的便吧。凡人的命不值钱,就当给你练刀了。不过,要是北周皇帝不肯让你动手,你也可以先杀了他。他的命值钱,你杀他一个,顶杀凡人十万个。”
高逢疑道:“真的能顶十万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