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她答,“成为象征意味着你不再只是你自己。你说的每句话都会被放大,你的沉默也会被解读。但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更加谨慎地说出每一个字。”
“那你后悔吗?如果重来一次,还会选择拍这部片子吗?”
冷芭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那个暴雨夜,她躲在男模训练室卫生间里,用口红在镜子上写下“我要活着出去”。多年后她才明白,那不是求生欲,而是对未来自己的承诺。
“不会。”她说,“哪怕再来一百次,我还是会选择揭开这块遮羞布。因为总得有人去做那个撕开口子的人。否则,黑暗就会永远被称为‘正常’。”
采访结束时,制作人悄悄告诉她:“我们收到了三份死亡威胁邮件,IP地址分别来自中东、东欧和华南。但我们决定播出完整版访谈。这是我们能为你做的最小,也是最重要的事。”
冷芭点头致谢。走出摄影棚时,天已全黑。街道两侧亮起霓虹,映照着电影院门口悬挂的《幕后》法语海报。画面上,那只银蝶停在一只满是冻疮的手背上,背后是模糊的片场轮廓。
她驻足良久,忽然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海报角落刻下一个小小的“破”字。然后转身离去,身影融入夜色。
第五天清晨,她接到工坊紧急来电:陈摇文化突然向法院申请撤销集体诉讼案原告资格,理由是“部分证据涉嫌非法获取”,并附上一份所谓“黑客入侵服务器”的报警记录。与此同时,网络出现大量匿名帖,称冷芭“挟私报复”“煽动对立”“利用病人博同情”,甚至有营销号翻出她早年男模时期的模糊照片,恶意剪辑成低俗短视频传播。
“他们急了。”冷芭冷笑,“说明我们打中了命脉。”
她立即召开跨国视频会议,召集律师团、媒体顾问与技术专家。区块链存证负责人确认所有原始数据均有时间戳加密保护,调取路径全程可追溯,绝无非法手段。“我们不仅合法取证,”他说,“而且每一份材料都经过公证备案。”
“那就反击。”冷芭下令,“把他们的报警记录和实际IP日志对比图发布出去,标题就叫《一边违法删帖,一边假装受害》。同时放出苏婉母亲手术费用明细??自费部分高达八万六,而她工作七年从未缴纳社保。问问公众,到底是谁在践踏法律?”
十二小时后,舆论再度反转。#资本害怕真相#再度登顶热搜。央视新闻客户端转载文章《谁在阻碍劳动者维权?》,引用冷芭提供的考勤表与工资流水,指出某些影视公司长期采用“项目制外包”规避劳动法责任。多地人社局迅速响应,宣布开展突击检查。
更令人动容的是,全国各地陆续有基层影视从业者站出来发声。微博话题#我也是受害者#下,一条条留言令人窒息:
【我是场记,怀孕三个月被劝退,领导说“剧组不适合孕妇”。】
【我是替身演员,摔断腿后剧组只赔三千块,说是“人道补助”。】
【我是编剧助理,被总监强吻后拒绝潜规则,第二天就被踢出群聊,全行业拉黑。】
冷芭一条条看完,手指颤抖。她突然起身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用力掐自己脸颊,逼自己冷静。镜中的女人眼神锐利,唇线紧绷,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少女,而是一个亲手把自己锻造成武器的战士。
她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开始撰写一封公开信:《致每一位仍在黑暗中坚持的人》。
信中写道: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正蜷缩在出租屋里,一边吃药一边改剧本;
你可能是那个凌晨三点还在整理器材的灯光师,手冻裂了也不敢请假;
你是那个明明做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却被告知‘这个行业不适合女生’的剪辑员。
我想告诉你:你不是失败,你只是还没有等到属于你的时刻。
我花了十年才走到今天。途中无数次想放弃,觉得一个人对抗整个体系太荒谬。但后来我发现,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千千万万个你堆叠起来的声音。
所以,请继续记录。拍下你看到的不公,写下你不肯咽下的愤怒,保存每一次加班打卡的时间,留好每一条侮辱性的微信。这些都不是软弱的证据,它们是未来的子弹。
当有一天,我们collectively(集体地)扣动扳机,那声响,足以震碎所有茧房。”
信件发布后,一夜之间被转发四百余万次。清华大学学生自发组织线下朗读会,三百人在礼堂齐声诵读最后一段,声浪穿透校园夜空。成都一家独立书店连夜印刷限量版信笺,封面印着金蝶图案,义卖所得全部捐给“破茧基金”。
第六天,冷芭受邀参观卢米埃尔兄弟纪念馆。馆长亲自接待,带她走进一间密室,取出一台1895年的原始放映机。
“这是人类第一部电影诞生的地方。”老人说,“当时人们说,这种光影幻术会让人发疯,会颠覆道德。但他们错了。电影没有毁掉世界,它让人们看见了原本看不见的东西。”
冷芭伸手轻触机器外壳,金属冰凉,却仿佛有电流穿过指尖。
“你们中国人常说‘破茧成蝶’。”老人微笑,“但在法国,我们相信蝴蝶飞过之处,花才会醒来。”
她眼眶湿润,郑重鞠躬。
离开时,她在留言簿上写下:“电影不是逃避现实的窗口,它是刺穿虚伪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