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宝珠,我没活那么久,我们俩的生日,也?是我们俩的祭日。”
邱宝珠记得?卫樹一开始就说过,他“哦”了一声?,“那你后来活了多久?十年?”
“苟延残喘了一年。”
邱宝珠眨了眨眼?睛,眼?眶周围的神经被?扯得?战栗发疼,他后知后觉地又“喔”了一次,“活该”两个字像横扎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剩下?赤裸裸的疼。
“邱宝珠,我很?想你。”
过了很?久,在?窗外一阵子鸟叫声?中,卫樹的声?音又响起。
邱宝珠双手抓着凳子的下?缘,摸到了下?面粗制滥造的木刺,“我知道。”
卫樹爱他这?一点,邱宝珠很?知道。
那天早上,郊区的空气?带着田野里特有的味道,还未成?熟的小麦,成?群麻雀遗留在?田野里的鸟粪,太阳出现以?前的露水,他投身在?焦白的水泥马路上疾跑,货车的车头?带着万钧之力撞向他。他感觉自己皮囊下?的所有内容物被?撞成?了浆糊,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卫樹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一口接着一口的血从他嘴里喷出来,他绿色的眼?睛被?淹溺成?了红的,将亮未亮的天在?他眼?里也?蒙上了一层红色。
“卫先生……”
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耳边,邱宝珠这?时?候已经看不清谁是谁了,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见一道修长的虚影跪下?来,他嗡嗡作响的耳朵里,传来对?方发出来的不成?言语的声?音。
咯吱咯吱,咯轧咯轧。
邱宝珠以?为自己耳朵也?被?撞聋了。
直到又一声?发颤的“卫先生”响起。
邱宝珠这?才知道,跪在?自己旁边的这?道乌云一样的虚影是卫樹,卫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邱宝珠笑起来,含在?嘴里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耳根,他羔羊一般温驯的脸变得?妖艳。
他张了张嘴,那道虚影便自觉弯下?来,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听他说话。
“现在?,你满意了吗?”最?后一句话用尽了邱宝珠的力气?,他大喘气?了两下?,呛咳不停,身体痉挛。
每个人在?濒临死亡之前,都?从未想到,死亡是那么轻而易举。
邱宝珠也?想不到。
他也?想不到,自己会重生,更想不到,卫樹也?重生了。
“卫樹,”邱宝珠从凳子上站起来,佯装若无其事抚平裤子,“老?天重新?给了我机会,也?重新?给了你机会,我可以?重新?来过,你也?可以?,但我们之间,在?上辈子就已经结束了。”
少年说完后,低头?把手指上的戒指取下?来,倾身放到了灶台上,“这?个我已经送给你了,物归原主。”
厨房外响起一连串的动静,延到玄关,很?快,关门声?响起。
邱宝珠上一世说过的话突然清亮地在?卫樹耳边响起。
“不喜欢的人怎么样我都不喜欢,阿樹,你可要小心点,别让我不喜欢你,不然的话,你就是以死谢罪也没有用!没有用!听见没有?”
半晌过去?,卫樹把刚刚从冰箱里拿的菜和鸡蛋又放了回去。
藏匿在长睫阴翳中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邱宝珠背着书包,他双手揣在?兜里,走出城中村后,他朝学校方向走了快半小时才记起打车。
在?校门口的超市里,他随便指了两样早餐打包,打开时?才发现是最?不爱吃的花卷和小馒头?。
学校里这?时?候还没什么人,连风纪委员都?还没上岗。
邱宝珠没发觉自己还穿着卫樹的裤子,他把不喜欢的早餐硬塞下?去?,背着书包躲进洗手间仰着头?大哭。
卫樹,邱翡,母亲,每个人的结局他都?想不到。
他觉得?自己被?命运玩弄了,可命运从来没说过要忠于他。
“谁在?里面?”忽然有人在?外面说话。
邱宝珠一下?就噤了声?。
“不说话我踹门了。”那人又说,音调格外熟悉。
邱宝珠一下?把门拉开,他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净,只剩下?眼?圈是红的,但还是一眼?能看出来分明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