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樹深不见底的眼睛后面,邱宝珠看见了年少时的两人?,看见老居民楼里布满灰尘的楼道坐着两个穿校服的少年,卫樹从?口袋里拿出他攒钱买的珍珠项链给自己,“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更大更漂亮的天然?珍珠”;又看见卫樹每每怕自己在何?英洁手底下?挨饿,总是骑自行车绕路给他送饭送水果的背影,他甚至还会给邱翡也顺便?带一份。
在国外遭受到袭击后,卫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吻他,明明他自己肩膀还血淋淋着。
卫樹连命都能双手给他,唯独不肯给他自由。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邱宝珠哽咽着,“给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少年用力拉上车门,转身向山下?走去。
说完以后,邱宝珠终于松了一大口气,心上压着的石块崩裂,不再持续地产生令人?窒息的感?觉。
山风余音袅袅,邱宝珠甚至能听见自己逐渐变得轻快的脚步声,卫樹没有?跟上来,他心底便?越觉轻松。
车里,司机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他过?了许久许久才?搞明白了背后的状况,自家这个少爷正对人?家爱而不得。
他掌心抓紧了方向盘,出满了汗,几次往下?滑。
后座人?声全无?,可?不用转头看,司机也知道卫樹还在车里。
“卫润问起来,你知道应该怎么说。”卫樹有?些?嘶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当、当然?知道。”司机费劲地抻脖子朝前看,那个小客人?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那我?们现在……”
“回去吧。”卫樹闭上眼睛,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邱宝珠一个人?走夜路下?山时的样子,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但额心仿若被钉了数枚钢针进去,每根钢针的针尖都送进来袭人?的寒气,他灵魂已然?出窍,跳下?车,朝山下?的方向奔逃而去,那道白影又幻化成了上一世邱宝珠慌不择路跑到马路中间时的样子,影子消失在混沌的风里,只剩路灯如同悬在天际上的一颗孤星,遥远又荒凉。
车掉头往山上开,卫樹捂住额头倒在后座上,头痛欲裂。
邱宝珠什么都不让他管,他不让他爱他,他不会爱他-
邱宝珠是开开心心回到家的,还跟潘胜安一起在厨房煮了两大碗面条当夜宵。
他跟卫樹开诚布公了,他想卫樹会明白的。
明白了,就不要再搞那些?忽远忽近的把戏了,不是为了控制他,就是为了拿捏他,没意义。
至于卫樹要怎么去解决两家联姻的这件事情,邱宝珠并不关心,他相信卫樹会处理得很好。
只是,邱宝珠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最终的处理结果是邱翡与卫樹二叔的小儿子先认识,待成年后再谈订婚。
邱宝珠本想问卫樹,但消息是从?曾铭西?口中得知的,卫樹没来学校,卫宵和卫济冬也不见踪影。
他问邱翡,得到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老天终于做了一回人?,好事终于轮到我?头上了。”
“结婚不应该找一个喜欢的人?吗?”邱宝珠理解邱翡,却还是想要弄清楚对方的想法。
邱翡浅笑,反而显得漠然?,“没有?喜欢的人?,退而求其次和有?用的人?结婚,不也很好?”
“看来,你是一定会和喜欢的人?共度余生了。”从?邱宝珠什么也不要,从?家里跑出去那时候起,邱翡就知道,他跟邱宝珠是两种完全不同又相同的人?,不同的是,他们一个极度理性,一个极度感?性,相同的是他们一母同胞,并且在认定的事情上永不回头。
在卫樹一行人?没出现在学校的一个月里,济才?的期末考试轰轰烈烈地结束了——邱宝珠拿下?了三榜的两个第一名,一个第十名,总分在全年级第四,邱翡则是总分第一。
何?英洁为此组织了一次家庭聚会来庆祝。
说是家庭聚会,其实也就家里几个人?,甚至邱金言还缺了席——何?英洁对他的债务置之不理,他只能变卖自己名下?的资产,半个月前他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就连万银瓷打电话给他,也是秘书接通,他自己没有?出现。
“他不回来更好,眼不见心不烦。”万银瓷恨铁不成钢,从?自己小包里拿了三封红包分给了邱宝珠和邱翡,还有?潘胜安。
潘胜安受宠若惊,“我?也有?吗?”
“你成绩不也进步了不少,拿着。”万银瓷大方道。
小万姨给几个孩子面前都放了一盅汤,她?挂着脸,“那他过?年是不是也不回来了?”
“哎呀呀无?所谓。”万银瓷摆着手,“你也坐下?吃饭。”
邱宝珠闷头喝着汤,还不忘瞥了一眼奶奶,老人?这几天精气神?都差了不少,再不争气,也是她?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
“我?可?先说好,何?英洁,你可?不能给他钱去填那窟窿,以后要把公司抓得更死,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万银瓷叮嘱道。
何?英洁点点头,“我?知道。”
“哟,”小万姨忽然?看向客厅的一隅,“电话!”
她?很快跑去接了,她?起先还以为是邱金言,脸黑沉沉的,电话那头的人?一张口她?才?发觉不是。
回到餐厅时,小万姨告诉众人?说:“卫先生去世了,明天举行吊唁仪式。”
邱宝珠怔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