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才子文人，怎么也上了战场了？”林悦之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意。她实在难以将那个能引经据典、舌战群儒的书生，与腥风血雨的战场联系在一起。
欧阳振轩倚着斑驳的立柱，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木质纹理，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廊下回荡，仿佛敲击着尘封的往事：＂国家动荡，哪有不随波逐流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青铜编钟，裹挟着无数个战火纷飞的日夜。
说到此处，他微微停顿，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叹息，继续道：＂别看他武力不及我，可若是论起唇枪舌剑，我十个加起来都不是对手。那些典故名句像是刻在他骨子里似的，信手拈来便如滔滔江水，既有金石之音，又暗藏绵密机锋。记得当年书院辩论，连最严苛的夫子都被他辩驳得哑口无言，只能捋着胡须摇头苦笑。＂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立柱上的裂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底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这人最是狡黠，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步步为营。每次与他争辩，看似谈笑风生，实则刀光剑影，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他设下的言辞陷阱。说是斗嘴，倒不如说是在战场上厮杀，稍有疏忽便会丢盔弃甲。＂话音落下，最后一声叩击在廊下久久回响，余韵中尽是对故人的复杂情愫。
林悦之听得入神，脑海中勾勒出姜策在谈判桌上口若悬河的模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挠着，痒痒的。她咬了咬唇，终于斗着胆子问：“那……我能去吗？”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低声交谈的将领谋士们瞬间安静下来。营帐里此起彼伏的碰杯声、刀叉与陶碗的轻响戛然而止，几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声音的源头。小赵将军握着青铜酒盏的手僵在半空，琥珀色的酒水在盏中晃出细密的涟漪；宋先生悬在半空的竹箸突然凝滞，几片嫩绿的菜叶顺着筷尖滑落，啪嗒一声跌进滚烫的羹汤里。最令人意外的是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赵老将军，此刻也微微挑眉。
营帐内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住，挤压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兽皮帐篷外呼啸的朔风撞在牛皮帐壁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与帐内凝固的死寂形成诡异共鸣。唯有两根粗大的牛油烛芯发出＂噼啪＂爆裂声，溅起的火星如垂死挣扎的流萤，在死寂中格外刺目，将众人紧绷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烛泪顺着铜烛台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凝成褐色的硬块，仿佛是这凝重气氛的具象化。
林悦之被众人审视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后颈渗出细密的冷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可是心底那股不甘被搁置的劲儿却涌了上来。她挺直腰板，丝绸襦裙上的金线刺绣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发间银簪上的东珠晃出细碎光晕：＂这可是历史性时刻啊，缺席多可惜。＂＂而且我觉得不会打起来的呀。西兰离咱们这儿又近，随时可以大军压境。＂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要把积攒的勇气一股脑倒出来，＂您看这地形，我军占据着咽喉要道，他们的粮草补给线完全暴露在射程之内。我看应该担心人身安全的是他们才对。＂
欧阳振轩斜倚在雕花檀木椅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鎏金茶盏，似笑非笑的目光将林悦之牢牢困在其中。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深不见底，看得林悦之心脏“咚咚”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挺直脊背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你们根本没啥谈的，无非是彻底表明立场。然后各自回家，该南下的继续南下，该抵抗的继续抵抗。”说到这儿，她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屋内暗卫腰间若隐若现的寒光，“欧阳凌上位上的不明不白，我们才是名正言顺！”
她上前半步，衣袂扫过案几上的青铜香炉，惊起一缕袅袅青烟。“既然这样，他们就是想杀你，也不会挑着谈判的时候动手，这不摆明了落人口实吗？
话音落下，林悦之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裙角，指节泛白。她睁大眼睛，长睫微微颤动，用带着几分祈求的眼神凝视着欧阳振轩，宛如寒夜中迷路的幼鹿，渴望得到温暖与认可。
欧阳振轩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你不说，我也会带你去。”
“诶？”林悦之瞪大了眼睛，惊讶与欣喜在眼底翻涌。
“殿下！”小舅舅赵小将军猛地站起身，木椅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万万不可！”其他将领谋士也纷纷露出惊讶之色，会议室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欧阳振轩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从袖中取出一卷红帖，展开后指给大家看：“姜策那家伙说，他前日子舟车劳顿时，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生了怪病，无人能医。故请林姑娘一同前往。”
林悦之眼睛一亮，忍不住喜形于色：“早说嘛！”可小舅舅却一把夺过帖子，凑到烛火下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林姑娘到底是女子，去那兵戈相见的地方，委实不安全。”
“可是，”林悦之急切地往前探身，“也许我去治好了他的病，会有效推进双方和平进程发展呢？”她的声音里满是期待，却在触及欧阳振轩警告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赵老将军沉吟良久，捋着花白的胡须缓缓开口：“殿下，既然对方有这个要求，倒也可以把林姑娘带去。或许能借此缓和气氛，也未可知。”
李将军耸了耸肩，对于是否带女子上谈判席似乎并不在意，见赵老将军表态，便也跟着点头：“赵老将军说得在理，多派些人手保护便是。”
小舅舅赵小将军面色依旧难看，可在众人的目光下，也只能妥协：“给林姑娘也拨几个人在身边吧。”
欧阳振轩郑重地点头：“那是自然。我会亲自安排最精锐的侍卫，定不让悦之受半点委屈。”
林悦之望着欧阳振轩坚定的眼神，嘴角忍不住上扬，笑容如春日绽放的花朵般灿烂。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可她的心中却燃起了熊熊的斗志。这场谈判，她不仅要见证，更要成为推动和平的关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