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位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从容等着宋回涯的剑割开?他的咽喉。
院中月色迷蒙,草木摇落,青苔凝霜。
等他再睁开?眼时,身后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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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带雨,随得胜归来的将士一路南下。
这场历经百年的战乱,在万紫千红的春花中敲响了终结的尾音。被战火燎烧而留下的疮痍,也得以开?始漫长的疗愈。
从南到北一片欢声,庆贺的酒席摆满长街,歌声回荡缭绕,连东风似也在春光中大醉。
不留山上草长莺飞,宋回涯沿着台阶拾级而上,走到半路时,看见一名小童坐在不留山的石阶上,托着下巴,定定望着倾斜的山道。
她一时不能?举步,以为看见了等待的阿勉。
待走近了,那与阿勉相?似的小童,仰起?头叫了她一声:“宋门主!你去哪里了啊?”
宋回涯坐到他边上,见他一脸的愁云惨淡,问:“你怎么了?”
“我想我爹了。”小童说着掉下眼泪,又自己擦干,绷紧了脸,坚强地道,“不能?抹眼泪,要叫我爹骂的!”
宋回涯笑说:“你爹如?此严格啊?”
小童瞅她一眼,觉得她这大人不可理喻,还要他一小孩子来教道理,粗声粗气地说:“那当然了!你的孩子不懂事你也不管嘛?”
宋回涯说:“我徒弟若是要哭,我随她哭。毕竟能?畅快哭的日子也没有个几年。”
小童评价道:“你真不懂事。”
宋回涯不由笑出声来。
小童摸了摸自己的鞋,将上面的泥土擦干净,问:“我爹是不是回不来了?我想回家。”
宋回涯柔声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可是我不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你爹你娘都是大梁人,所?以你也是。”
小童倔强地道:“我要我爹亲自告诉我,我才?相?信,我爹不会骗我的!”
宋回涯恍惚间又想起?阿勉,对?方傻傻地对?她笑,笃定地说:“师姐不会骗我的!”
宋回涯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些许严厉:“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要听我的话?”
小童沉默。
他捂住脸,抽抽搭搭地哭着道歉:“对?不起?,我还想再伤心一会儿,我太想他了。”
宋回涯揽过他的脑袋,小童扑在宋回涯的腿上放声大哭。
等他情绪过去,忍住哭声,宋回涯牵起?他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看他。”
宋回涯带着小童一路走向后山。
阿勉的坟冢就?立在师父的边上,几名弟子正在给诸位师长烧着纸钱,详细告知着不留山的近况。见宋回涯回来,朝她鞠躬行礼,放下东西先?行离去。
小童熟稔地在父亲墓碑前坐下,一张张往里扔着纸钱。燃烧的白烟被风吹进?他的眼睛,熏得他眼泪直流,挪动屁股换了个位置。
他揉揉眼睛,给宋回涯分了一沓、宋回涯没接,在师伯墓前盘腿坐下,从怀中摸出那本已旧得发黄的书册。
宋回涯翻动着书本,从起?始处,一个个字地看过去,时而大笑,时而皱眉,时而沉郁。
小童跟着靠过来,依偎在她手臂上,一目十行地看。他还认不得几个字,但是会写父亲的名字了,指着宋回涯目光停留处,问:“这是我爹吗?”
宋回涯说:“是。”
小童问:“写的什么?”
宋回涯就?念给他听,又和他说了些阿勉的事情。
小童听得入迷,盯着黑白分明的书页又开?始泛起?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