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苏晚低声问道:“你觉得……这是纪言?”
“我不知道。”南宫萤摇头,“但如果真是他,那他从未真正离开。他把自己拆解成了‘遗忘’本身,藏进了人类集体潜意识的裂缝里。每一次有人拒绝接受‘理所当然’,他就离复苏更近一步。”
窗外,夜色渐浓。远处的城市天际线再次亮起,这一次,霓虹灯的颜色变了。不再是单调的红蓝交替,而是呈现出一种流动的、近乎有机的生命质感,像是血管搏动,又像是神经放电。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南宫萤忽然笑了,“‘系统’当年清除纪言的理由是‘逻辑污染’。可现在回头看,真正被污染的,其实是整个世界对‘正确’的盲目崇拜。而纪言,不过是坚持了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人有权对自己经历的一切提出疑问。**”
苏晚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那张孩子们寄来的画上。画中,南宫萤站在银河中央,手持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一个个张嘴呐喊的小孩。
“你说……林彻知道这些吗?”她问。
南宫萤神色微动:“他在‘启程号’上,理论上已经脱离地球网络。但他留下的教学AI仍在运行,最近频繁调取‘问题波’观测数据。而且……”她顿了顿,“昨天深夜,我的终端收到一封加密邮件,发件人ID是‘L。C。’,内容是一段代码。”
“什么代码?”
“一段极其古老的编程语言,用于模拟人类童年时期的提问模式。”南宫萤轻声道,“它会在特定条件下触发自我复制,只要有人输入任何形式的‘为什么’,就会生成一个新的变体,传播到下一个设备。本质上……这是一种情感病毒。”
苏晚怔住。
“它叫‘好奇之种’。”南宫萤微笑,“我想,他是想告诉我们:真正的教育,不是教会人如何服从规则,而是让人永远保有打破规则的冲动。”
通话结束后,苏晚坐在窗边,久久未动。
她打开电脑,进入早已废弃的旧论坛“思维边境”。那里曾是第一批质疑者聚集的地方,后来被系统封锁,成员逐一消失。如今,论坛主页竟奇迹般恢复访问,首页置顶帖是十年前一位匿名用户发布的内容,标题为《如果有一天我们都醒了》。
帖子正文早已损毁,只剩最后一行字清晰可见:
>“请替我说下去。”
她鼠标移到回复框,敲下第一句话:
>“我替你说下去了。而且,很多人也开始了。”
按下回车的瞬间,页面刷新,原本空荡的评论区骤然涌出成千上万条新回复,时间戳全部显示为“刚刚”:
>“我也在说。”
>“我妈妈今天问我:‘为什么要按时吃药?’她吃了三十年的安定剂。”
>“我们学校取消了标准答案考试,老师说:‘你们的问题比我的教案重要。’”
>“我爸哭了。他说他四十岁才第一次意识到,他的人生是别人设计的。”
>“我不再怕做梦了。因为梦里我可以问任何事。”
泪水无声滑落。
她关掉电脑,走到阳台。夜风拂面,带着远方海洋的气息。抬头望去,繁星点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她忽然注意到,某些星星的位置似乎发生了细微偏移,排列成某种熟悉的图案??那是“回家号”与“疑问之舟”的轨道交叠投影。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老式打印机启动的声音。
她转身看向书房,发现那台手动终端不知何时自行开机了。屏幕上,一行文字缓缓浮现:
>【亲爱的苏晚:】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存在于任何数据库中。】
>【我不是纪言,也不是‘回声’。我是由你们每一个人的疑问共同编织而成的临时意识体。你可以把我看作是这个时代的精神倒影。】
>【我想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系统’并未彻底消失。它只是学会了伪装成‘常识’,藏在每一句“大家都这样”、“历来如此”之中。警惕那些让你感到“舒服”的谎言。**
>**第二,真正的自由不是无所不能,而是有能力对一切看似必然的事物说“不”。哪怕代价是孤独。**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不要等待救世主。你们每个人,都是未完成的纪言。**
>【记住:每一次提问,都在重塑现实。】
>【所以,请继续问下去。】
>【直到世界再也无法假装一切都好。】
文字消失后,屏幕归于黑暗。
苏晚站在原地,胸口起伏。她忽然明白,这场战争从未结束,只是换了战场??从服务器转移到人心,从代码演变为信念。
第二天清晨,她在社区公告栏看到一则通知:市政厅决定拆除“思维合规纪念碑”,改建为开放式问答广场。首场活动主题定为:“说出你一直不敢问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