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李昭皱眉。
“先帝建紫宸殿时，在地下修筑三层密室，最深处存放三件东西：一是《遗训录》正本，二是初代‘镇国影司’统领的遗骸，三是……一枚与你手中几乎相同的金印，但背面刻的是：‘奉天承运，代行废立’。”
李昭呼吸一滞。
“也就是说，存在两枚金印？一枚用于监察百官，一枚用于制约君王？”
“正是。”无妄点头，“而如今，第二枚印早已失踪多年。有人说它被销毁，有人说它落入皇族私党之手。但我相信??它就在那个道士身上。”
次日拂晓，众人抵京。李昭并未直接入宫，而是先访陆明远，取得玄字号房钥匙。深夜，二人潜入档案库，撬开尘封铁门。室内布满蛛网，中央木架上静静摆放着一本黑皮册子，封皮金字斑驳：“遗训录?正本”。
正当李昭伸手欲取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李将军果然聪慧，可惜晚了一步。”
转身望去，灰袍僧人立于门口，手中托着一枚金印，与李昭所持一模一样，唯背面文字不同：**“奉天承运，代行废立”**。
“你是……道士？”李昭沉声问。
僧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癯面容，眼神深邃如渊：“贫道法号‘观微’，西蜀青城子。二十年前，我受先帝密诏，守护此印，等待时机成熟，择人而授。”
“那你为何助纣为虐？纵容‘松阁’作乱，陷害忠良？”
“非助纣，乃试炼。”观微淡然道，“若无风雨摧折，如何辨得真栋梁？若无人间至暗，怎能映出心中光明？沈砚经得起考验，你亦如此。如今，该做出选择了。”
他将金印置于案上：“持此印者，可召集天下兵马，直入紫宸，废昏立明。只要你认定当今陛下已失民心、悖天道。”
李昭盯着那印，久久不动。
他知道，一旦拿起，便是造反。哪怕初衷为公，史书也会记为“权臣挟兵逼宫”。可若不拿，那些枉死者、被构陷者、默默守护江山的人，又该如何讨还公道？
就在此时，门外脚步纷杂，禁军包围而来。为首之人竟是皇帝贴身太监高福全，厉声道：“奉旨捉拿叛逆，私闯禁地者，格杀勿论！”
观微微微一笑，袖中飞出一道符纸，燃成灰烬。刹那间，整座档案库剧烈震动，墙壁裂开，露出一条通往地底的阶梯。
“走吧。”他说，“真正的答案，不在纸上，而在地下。”
三人沿阶而下，深入百丈，终至一间石室。室内空无一物，唯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四个大字：
**“相国在上”**。
碑后，静静躺着另一具青铜棺，棺盖刻着五个小字：
**“吾弟，安否？”**
李昭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他知道，这是沈珩最后的归宿。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兄弟陷入两难。而这地宫，正是他用自己的忠诚与牺牲，为后来者留下的最终审判之地。
观微轻声道：“今日之后，世间不再有‘镇国影司’，也不再有‘松阁’。有的，只是一个问题??当你手握足以颠覆王朝的力量时，是否会记得，最初为何而出发？”
李昭缓缓起身，将两枚金印并排放在棺前，然后取出随身佩刀，斩断刀鞘，露出内衬夹层中的一页黄绢。那是沈砚临终前托人转交的手迹，仅有一句话：
>“愿后来者，不负苍生，不辱此心。”
他焚香叩首，朗声道：“我李昭，今日在此立誓：永不以武力胁迫君王，不借忠义之名行专权之实。若有违此誓，天地共殛！”
话音落下，地宫轰然闭合，阶梯崩塌，一切归于沉寂。
三日后，李昭主动向皇帝请罪，坦承私入档案库之事。皇帝沉默良久，终叹道：“朕知你无恶意。沈卿若在，必赞你此举。”
遂不予追究，反加封“护国柱石”称号，赐剑一把，上刻四字：“如朕亲临”。
然而，谁都明白，这场博弈并未终结。真正的权力，从来不在名号与封赏之间，而在人心深处那杆看不见的秤。
春去秋来，三年光阴流转。李昭辞去节度使职，归隐朔州，每日教习少年骑射，讲述边关往事。那面“相国在上”的铜镜，被供奉于七镇军营之中，成为士兵心中不可侵犯的精神图腾。
某日黄昏，一位白发老者牵驴而来，自称游方医者。李昭邀其饮酒，谈笑甚欢。临别时，老者留下一句话：
“你以为棋局已定，实则方才开局。那道士没告诉你??先帝其实写了第四册《遗训录》，藏于海外孤岛，记载着‘影司’真正的起源：它并非皇家所创，而是源自百年前一场士人集团对抗暴君的秘密结社。”
李昭怔住，欲追问时，老者已远去不见。
他独自立于城头，望着夕阳熔金，忽然明白：所谓忠诚与背叛、正义与阴谋，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浪花。真正永恒的，是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在黑暗中点燃的一豆灯火。
多年后，边民传说：每逢风雨之夜，望月墩石碑旁总会响起琴声。第一曲铁马金戈，第二曲孤臣泣血，第三曲鹤唳九霄??而后，必有一句低语随风飘散：
“相国在上……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