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先生?我是《法兰西文学报》的记者,阿诺?勒克莱尔。”
林昭点头,请他坐下。
“您的崛起很迅速,”阿诺开门见山,“但有人质疑,您的作品是否真如表面所见那样‘原创’?”
林昭皱眉:“您指的是?”
“比如《雾都来信》中那段关于‘铁桥下的灰鸽’的描写,与三年前英国作家詹姆斯?威尔逊的《泰晤士低语》极为相似,连比喻结构都如出一辙。”
林昭心头一震。他确实读过那本书,但那是私人阅读笔记,从未公开提及。那段描写,或许是潜意识的复现?
“我尊重所有作家,”他冷静回应,“但我可以发誓,那段文字是我独立创作。若有雷同,只能说是文学的共鸣。”
阿诺笑了笑,未置可否,记下几笔便离开了。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进林昭心里。他翻出旧笔记,逐字比对,发现确有三处意象高度相似,虽非抄袭,却难逃“影响焦虑”之嫌。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在无意识中,过度依赖阅读过的文本?是否在追求“国际范”时,模糊了真正的原创边界?
他决定暂停投稿,闭关一个月。
期间,他重读鲁迅、沈从文、废名,也重读普鲁斯特、卡夫卡、乔伊斯。他试图在东西方文学之间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径??既不媚外,也不守旧;既不刻意东方化,也不盲目西化。
月末,他完成了一篇全新短篇《回声街》,讲述一位巴黎华裔老妇,在整理亡夫遗物时,发现一盒未曾寄出的中文信件。她不懂中文,却每天对着录音机朗读这些信,仿佛丈夫的声音能在音节中重生。故事结尾,她终于请人翻译,却发现信中全是空白页??原来丈夫早已失语,只是用书写动作维持爱的仪式。
这篇小说,他完全摒弃了外部符号,专注于情感内核。他将之命名为“无声的对话”,投给了《新法兰西评论》。
等待回音的日子里,伊莎贝尔再次出现。
“你知道吗?”她在一次晚餐中说,“阿诺?勒克莱尔最近在写一篇调查报道,标题可能是《林昭:原创还是模仿?》。”
林昭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找过你?”
“找过所有人。”她叹气,“但我觉得,他忽略了一点??文学从来不是从零开始的。我们都在前人的阴影下写作,关键是你能否走出自己的光。”
林昭看着她,忽然问:“你相信我吗?”
她直视他的眼睛:“我相信你正在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两周后,《新法兰西评论》发来邮件:“《回声街》将作为封面推荐刊发。我们认为,这是近年来最具人文深度的短篇之一。”
林昭没有立刻庆祝。他走到塞纳河边,把之前所有的草稿、笔记、退稿信,统统放进一个铁盒,沉入水中。
“过去的我,就此告别。”他低声说。
当晚,他在日记中写道:
“文学不是身份的装饰,而是灵魂的裸奔。我不再需要‘东方’或‘西方’的标签来证明自己。我只需诚实??对我经历的痛苦,对我的爱与失落,对这座城市的冷漠与温柔。只要我还记得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沉默,以及那条回声街上的空信纸,我就能继续写下去。”
巴黎的夜风拂过窗棂,远处传来手风琴的旋律。林昭合上日记,打开新文档,敲下第一行字:
“那年冬天,我最后一次见到祖父,是在广州老宅的天井里。他蹲在地上,用炭笔画着一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