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里昂，空气闷热得像凝固了一样。
吉约提耶大街小学的操场上，炽热的阳光扭曲了远处建筑物的轮廓。
校长让?韦耶站在操场上，感觉自己的硬领像是要勒进脖子里。
他面前，是几十个被临时召。。。
八月中旬的梅塘，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右拉别墅的露台上洒下斑驳光影。空气里浮动着雪茄与咖啡的香气，混杂着来自各国语言的低语和偶尔爆发的笑声。莱昂纳尔坐在藤椅上，手中端着一杯凉透的苦艾酒，眼神却始终落在那张摊开在石桌上的舞台改造草图上。线条清晰、标注精确??电气布线路径、可升降平台结构、双层旋转布景轨道、甚至预留了未来可能安装投影设备的位置。这张图，是他近一个月来反复推敲的心血，也是他向整个欧洲戏剧界递出的一封战书。
“你不是在设计一座剧院，”易卜生缓缓开口，手指轻点图纸一角，“你是在建造一座神庙。”他的声音低沉如北欧峡湾的潮水，带着某种近乎宗教般的肃穆。“灯光不再只是照明工具，而成了情绪本身。当玛德莱娜站在暴雨将至的窗前，顶光从斜上方打下，阴影割裂她的脸??那一刻，观众看到的不是演员的表情，而是灵魂的撕裂。”
保尔?海塞叼着烟斗，眯眼打量着图纸中的机械装置部分：“这需要多少资金？谁来承担风险？如果一场火灾……”
“法兰西喜剧院已经拨款十万法郎，”莱昂纳尔平静地打断，“埃米尔?佩兰说，只要《雷雨》还能演下去，这笔钱就值得花。而且，我们不会用明火照明了。全部采用爱迪生最新改良的碳丝灯泡，封闭式线路，每日检查。”
“这不是改良，是颠覆。”俄国的洛夫斯奥斯特基突然站起身，用俄语快速说了几句，翻译随即转述：“他说，《雷雨》让他意识到，过去三十年的剧本写作方式都是错误的。我们总以为冲突来自对白，其实真正的戏剧性藏在‘沉默’与‘等待’之间。比如周萍跪地忏悔前那七秒钟的静默??没有台词，只有远处雷声渐近，灯光一点点变暗……观众的心跳比演员更快。”
客厅陷入短暂寂静。斯特林堡冷笑一声，举起酒杯：“所以我讨厌它。因为它让我看清了自己的贫乏。我写的那些心理独白，现在看来不过是唠叨。”
右拉这时才慢悠悠插话：“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雷雨》第二幕结尾时，电灯忽然闪了一下？那一瞬全场鸦雀无声。不是因为技术故障，而是设计好的。莱昂知道，那一刻观众最怕黑暗降临。”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那一闪像命运眨了眨眼，预示着无法挽回的崩塌。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名仆人匆匆进来，递给右拉一封电报。右拉扫了一眼，嘴角微扬，将纸条递给莱昂纳尔：“柏林方面来电，威廉皇帝二世要求观看《雷雨》，并希望你能亲自赴德讲解舞台技术原理。”
莱昂纳尔尚未回应，海塞已皱眉道：“政治人物介入艺术？这可不是好兆头。”
“但他承诺提供皇家剧院供我们进行电气化实验，”莱昂纳尔回应，“且允许我完全掌控创作与演出流程。”
“你是想把革命输出到德国？”易卜生盯着他。
“我想让它成为常态。”莱昂纳尔目光坚定，“当所有剧院都能实现精准控光、自由换景、多线叙事时，剧作家才能真正摆脱束缚。我们现在写的每一个字，都被舞台条件所限制。我想打破这个牢笼。”
沙龙气氛骤然升温。有人担忧国家主权问题，有人质疑工业化是否会扼杀表演本质，也有人激动提出合作构想。直至黄昏降临，争论仍未停歇。
三天后，莱昂纳尔启程前往柏林。随行的除了两名技术助手，还有莎拉?伯恩哈特??她坚持要参与海外首演，并宣称：“我要让普鲁士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悲剧女人。”
火车穿越阿尔萨斯时，天色阴沉。莎拉望着窗外掠过的森林，忽然问：“你说，他们会接受吗？德国人向来守旧。”
“他们抗拒过贝多芬，后来却把他奉为神明。”莱昂纳尔回答，“艺术的征服从来不是靠妥协，而是压倒性的力量。”
抵达柏林当晚，接待方安排了一场小型欢迎宴。出席者包括文化大臣、宫廷导演、皇家剧院经理以及几位知名评论家。席间觥筹交错，表面热情洋溢，实则暗流涌动。一位身着军服的老将军直言不讳：“听说你们舞台上用了‘人造闪电’？上帝掌管雷霆，凡人岂能僭越？”
莱昂纳尔微笑举杯：“阁下，若闪电真属神权，为何富兰克林能将其引入瓶中？科学服务于美，有何不可？”
对方语塞，场面一度尴尬。幸而文化大臣及时转移话题，提议次日参观皇家剧院。
次日上午，莱昂纳尔一行进入剧院内部。这座建于十八世纪末的新古典主义建筑宏伟庄严，但后台设施陈旧：木质滑轮系统、煤气灯管道遍布天花板、布景更换需耗时四十五分钟以上。技术团队当场摇头。
“我们需要重铺电缆，加装配电箱，替换全部光源。”助手测算后报告。
“不可能！”剧院经理惊呼，“工程至少三个月！陛下预定九月十日观剧！”
“那就加班。”莱昂纳尔淡淡道，“工人三班倒，材料即刻从巴黎运来。我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完成基础改造。”
“你疯了吗？”莎拉私下质问，“万一失败，不仅是你名誉受损，整个《雷雨》都会沦为笑柄。”
“所以不能失败。”他凝视着空荡的舞台，“这场戏不只是关于家庭秘密与阶级压迫，更是对‘宿命感’的具象化呈现。灯光、音效、节奏，缺一不可。若不能完美复现那种压抑到窒息的氛围，宁可取消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