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临渊点到为止。
她深知过犹不及,昨日已经立威,今日再大权独揽不放,只怕会令群臣心生惶惧,反逼得他们暗中结盟。
她转而处理了几件无关痛痒的政务,诸如某地请求减免赋税、某处水利需要修缮等事,姿态从容,仿佛方才攫取户部大权只是例行公事的必要调整。
这番举动,让下方提心吊胆的众臣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皇后不继续借着永王谋反案株连夺权,暂时将户部交由她,也并非不能接受。
况且他们还需观望一阵皇后的能力。
“若众卿无其他要奏,今日便散朝吧。”孟临渊直接宣布退朝。
“臣等告退——”
百官躬身行礼。
燕国公沈决走在人群中,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他祖上跟着太祖皇帝马上取天下,分得了前朝国库中数量惊人的黄金珍宝,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富庶勋贵。
平日里虽与永王并无深交,但同在勋贵圈子,难免有些宴饮往来。
皇后昨日刚清洗了叛党,今日便直接伸手拿走了户部……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这场风波并未完全过去。
回到府中,挥退了上前伺候的仆人,独自一人坐在花厅太师椅上,揉着发胀的额角。
他正忧心着家族前程,目光不经意瞥向窗外,却猛地一愣。
只见庭院角落的石凳上,沈瑜正披着件宽松的石榴红的织金锦袍,斜倚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漫不经心地看着。
沈决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他这独子,几个月前失足落水,救上来后昏迷了半个月,所有人都以为挺不过去了,谁知竟又醒了。
只是醒来后,人似乎有些不同。
其实具体哪里不同,沈决也说不上来,只觉得沈瑜眼神里少了些浑噩,多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虽然依旧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偶尔蹦出几句话能把人气个倒仰,但好像那股子混不吝的焦躁之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散漫。
燕国公忍不住唤了一声。
沈瑜闻声抬起头,见是父亲,随手将信纸折起塞入袖中,懒洋洋地站起身,行了个不算太规整的礼:“父亲回来了。”
他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今日朝堂上,风波不小吧?”
沈决心中一动,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了几眼:“你怎知道?”
“猜的。”沈瑜语气平淡,“永王那些人头还挂着呢,皇后娘娘若不借此机会做点什么,反倒奇怪了。是动了哪一部?吏部?还是……户部?”
燕国公沉声道:“户部。皇后下令,户部所有事务,皆需先呈报于她裁定。”
“呵。”沈瑜轻笑一声,拍了拍手中的残屑,“果然。”
见他不知轻重的模样,沈决忍不住皱眉。
“你以后也需要在读书上多下点功夫。”沈决苦口婆心道,“如今是什么光景,永王的人头还在西街挂着,刀都快架到我们脖子上了,你也该为家族筹谋筹谋。”
话一出口,沈决又莫名泄了气。想到儿子从前走鸡斗狗,能安稳待在府里已属难得,难道还真指望他能想出什么力挽狂澜的妙计?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罢了,为父知道你以往也不理会这些。如今这局势,你安安分分的,少出去惹事,便是对家里最大的帮助了。”
沈瑜闻言,似笑非笑道,“筹谋?父亲何必忧心。我已择明主,投靠皇后娘娘了。”
“什……什么?!”沈决愣在当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瑜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你……你这个孽障!逆子!你是要葬送我沈家满门啊!!”沈决暴怒,左右环顾,一眼瞥见园中摆设用来练武的剑,冲过去一把抓起,拔剑出鞘就要朝沈瑜劈去,“我打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免得你连累全族!”
“公爷不可!”
惊呼声同时响起。一直守在门外的管家和几个心腹家仆魂飞魄散地冲进来,死死抱住沈决的腰和持剑的手臂。
沈瑜也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剑锋的范围,那点漫不经心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