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亚瑟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了很多话,从工厂里的事情到年迈的母亲,从他和克拉拉的相恋到斯佩塞的生活。
当他讲到“克拉拉是八区最好的女孩,邻居们都很赞赏她,她总是和人说她的未婚夫是主教亲卫队的成员,她真的很为我而骄傲”时,西伦忽然打断了他。
“天亮了一些。”
亚瑟明显愣了一下,艰难地从自己的思路里被打出来,抬头看到了天空。
天光已然落下,虽然云层尚未散去,但已经能勉强看到前方车辆的轮廓了。
“是的,主教大人,天亮了。”
西伦没有回答他,仿佛只是随便提了一句天气,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给锅炉加煤。
对话安静了下来,虽然蒸汽机的轰鸣和钢铁的摩擦声让车厢内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但对亚瑟来说,一切都显得过于安静。
“呃……我刚刚说到哪了?”他问道,右手搓着铸铁的舵轮外缘,显得有些焦虑,而西伦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个小动作。
“克拉拉那里。”
“哦好!我想起来了,啊……我是不是有些话多了?但当年在那个小酒馆里的时候,她穿着靛蓝色的羊毛长裙、别着鲜花的窄边软帽,棕色的辫子落在她的肩上,当她推开门,用黑色的系带皮鞋踩着酒馆的木板时,我肯定所有人都爱上了她!可只有我第一个上前邀请她一起坐坐……”
他继续说着,西伦没有再插话。
“常见的强迫性神经症……”西伦心想,“是主体性比较好的那种。”
它常见于男性身上,用大量的语言掩盖缺失和焦虑,一般在咨询的时候会用大量的废话填满他的治疗时间。
因为沉默和安静对他而言有别的含义,一旦他无法用语言来阻止无意识的涌出,他就无法必须直面那些被掩盖起来的痛苦,例如焦虑、虚无、缺失。
他经历过痛苦??毕竟只是个炼钢工人的家庭,但他的语言里无一不体现着他的欣喜和对现有秩序的维护,用大量的话语掩盖大他者(现有秩序)的缺失。
当然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不是特别痛苦或者影响生活,都不需要精神分析师的介入。
而且这对西伦而言是非常有利的,因为此时此地他自己就是大他者,他是教会的领袖,具有解释权和领导权,他是规则的制定者和监管者。
“不,等等……”西伦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开始思维滑坡了!
亚瑟还在开朗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但西伦已经听不进去了。
??从功利角度来说,他根本不需要对强迫性神经症进行治疗,反而要让更多人的症状转变为强迫性神经症,他们对大他者的缺失(现有制度的不合理不完备)的掩盖,实际上就是在拥护自己的地位。
只要他牢牢占住这个位置,让自己成为所有人心中“知道我们该做什么、我们要往哪去、怎么解释世界”的人,他的权力就永远不会动摇。
恰好的是,精神分析师是一个非常了解如何扮演大他者的人。
而他已经在做了。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您在听吗?”亚瑟的疑问将他从思考中惊醒。
“我在听……不……不对!”西伦皱紧眉头。
可是当年我在当分析师时,明明在控诉社会对患者的批量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