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马车行走的抖动,他膝盖上横放的长剑也微微摇晃,剑刃与剑鞘的缝隙中,钻出轻微的响动。
“到了。”
马车停下,只传了便服的宁则臣睁开眼睛,握着剑鞘,迈步下车,仰起头,正看到半颗太阳被一座通体红色的酒楼挡住。
牌匾上,赫然是写着“朱阁”二字。
此刻,整个酒楼已经被包场,楼下有漕帮的打手站岗。
宁则臣独自一人,大踏步径直走去:“贺小楼在哪。”
漕帮打手头领眼眸一闪,笑道:
“总督亲临,有失远迎,帮主在楼上背下美酒,等候多时。”
宁则臣面无表情,仗剑往里走。
打手头领抬手阻拦,挤出笑容:“吃饭何须用剑?总督的宝剑且交由小人保管如何?”
宁则臣冷笑地盯着他,不一语。
双方一时僵持下来,忽然通体漆着红色的楼上窗子被推开,传出贺小楼的声音:
“不得无礼,还不将贵客请上来?”
漕帮打手这才谦卑地让开路。
宁则臣横眉冷对,大踏步进楼,拾阶而上,很快在楼上看到了站在一大桌子风声菜肴旁,面露和善笑容的贺小楼。
整个这一层,也只有他们二人。
这名漕帮头领一副儒生气派,穿着青色长衫,手中捏着一柄古玩折扇,近乎温文尔雅,拱手相迎:
“总督大人亲至,怎不提前通报,小人好下楼迎接。”
宁则臣虎步龙行,走到桌旁,唇角露出讥讽之色:
“贺帮主好威风,本官进京都不卸甲,你手下竟也敢卸本官的宝剑。”
贺小楼歉然一笑,正色道:“总督若不悦,我送他一条胳膊上来下酒如何?”
他神态认真,仿佛只要宁则臣说一个“好”字,就当真会下令去做。
宁则臣面无表情盯着他,说道:“本官过往倒是小瞧了你。”
贺小楼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知道总督喜欢临封菜,这朱阁的大厨最擅长的便是临封菜,有什么话,还请坐下商谈?”
宁则臣盯着他,竟也笑了笑,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坐下,宝剑就放在身旁,随时可以拔出的位置。
贺小楼却好似对这凶器视若无睹,轻轻摇着纸扇,亲自拿起酒壶,为彼此倒酒。
宁则臣半张脸蒙着从窗外透进来的红光:“我妻女如今在何处?”
贺小楼诧异道:
“总督没看我的信?我漕帮手下只探听到被水匪劫了,尚不知晓下落,不过总督请放心,我漕帮兄弟虽远不如官府差役,但胜在对这运河两岸极为了解,江湖上也还算消息灵通。
我得知总督夫人遇险,立即下令,整个漕帮的人都去寻找,相信要不了多久,必可将都督妻女救回。”
宁则臣一双虎目幽幽地盯着他,说道:
“这里是你选的地方,本官孤身前来,还有必要说这些骗人的鬼话么?”
贺小楼笑着,不接茬。
宁则臣忽然叹息一声,不只是痛恨,还是赞叹:“贺帮主好生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