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蔚眉头微拧,抬手放至额头,的确温度偏高。
直觉不是出门穿得薄了受凉。
却也很不想承认和相信是因为早上跑步发烧了。
他曾在地表温度低于零下三十度,滴水成冰的艰难环境下长期保持训练,守卫边境多年。
江京的初冬不过零度,他怎么可能出一次早操,就冻得高烧不退。
然而再怎么不相信,事实摆在眼前。
陆泽蔚再一次在心下赞同良馨刚才说的话,也许疼痛确实已经在啃食他的身体。
良馨从刚才婆婆拿上来的药箱里,找出水银温度计递过去,“放到腋下,十五分钟后给我。”
陆泽蔚照做,想到她昨晚看的食物相克大全,泡脚都能扯出一大堆古籍医术,再听她的口吻,“你学过医?”
“在公社卫生院学过一段时间赤脚医生。”良馨找到退烧药片,递过去,“吃了。”
陆泽蔚举起药片看了看。
“看什么?”良馨关上药箱,拿起水杯也递过去,“怕我谋杀你?”
“说不准。”陆泽蔚将药片吞下去,喝了一口水,“大家不但当我病了,还当我是疯子,以后说不准会恶化成什么样,你现在要是谋杀了我,能去我们守备区领好几百的抚恤金,可惜的是,我不是死在战场上,不能评为烈士,否则你不但有一笔抚恤金,以后每个月还能领烈士补贴。”
“谢谢科普。”良馨将面碗端起来,“我会酌情考虑。”
陆冲锋眼前突然浮现一本书壳,上面写着1000多种食物相克大全,不由仔细打量着面碗里的东西,怀疑看着良馨。
“再不吃就凉了。”
“吃了也可能凉了。”
良馨:“。。。。。。。”
他今天的理解能力突然又正常得出奇。
陆泽蔚又想到这碗面她刚才在他最疼痛难忍的时候,“呼哧呼哧”吃得很开心,“你再吃点?”
良馨起身,“不了,你吃。”
“你去哪?”陆泽蔚的口气有点急,自己也发觉了,挑起一筷子面条,“我是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吃了,你可以说了。”
“食不言。”
良馨拿起写字台上的暖水壶,往红色双喜搪瓷盘里倒了热水,拿了白毛巾拧湿,仰头放在脸上敷面。
以为是给自己擦汗陆泽蔚:“。。。。。。。”
几口将碗里的面吃完。
重新仰靠在床头。
他就知道,大家都当他是病人,是疯子,突然有个人说他没错,也不过是敷衍他,骗他治疗的计策。
“散惰肿,不止在军校,工厂车间,公社生产队,这是集体流行病。”
良馨突然说话,将手里重新洗过的热毛巾,递给长睫覆在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陆冲锋。
“你这病,是长年累月攒出来的病,你了解当下世界的发展,也了解很大一部分人思想越来越落后于世界,甚至于迷信本本主义,沉溺照本宣科,精神嘲弄着物质,愚昧嘲弄着文化。”
陆泽蔚长睫扇动,缓缓掀开了眼皮,漆黑瞳孔里映入一盏微晃的灯火。
是书架顶端煤油灯的倒影。
“四人。帮虽已折戟沉沙,但他们的个人主义和精神万能的后遗症,让你想改变的那些人,思想僵化而不自知,墨守成规,夜郎自大,你焦心于此,直言不讳,不怕得罪人,不怕耽误自己的前程,却因为无法叫醒精神麻木症的患者们而寝食难安,反让自己遭受精神折磨,我认为,你不是疯子,不是病人,你是英雄。”
参军以来,英雄两个字,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