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镇震动。
有人怒斥他“亵渎记忆”,有人跪地痛哭,也有人默默摘下家中供奉的遗像,带到广场,在画前烧香、鞠躬、离开。
第七日黄昏,一名青年走上前,将手机扔进火堆。
“我母亲走了三年,我一直不敢删她的照片,不敢换号码,不敢谈恋爱。”他声音沙哑,“可今天我看了这幅画??那个父亲把儿子的球鞋送给别人的孩子,笑着说‘他该有人陪了’。我才明白,爱不是占有,是成全。”
火光中,手机屏幕炸裂,传出最后一声电子音:“亲爱的,记得按时吃饭。”
陈知远站在人群中,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场战争不会结束,只要有生,就有死;只要有爱,就有痛。但他也相信,只要还有人愿意放手,就还有光。
一个月后,小镇恢复了真正的平静。
孩子们在归墟馆外种下新树,取名“忆安树”;学校开设“生命课”,教学生写遗书、办模拟葬礼;连殡仪馆也开始提供“告别策划师”,帮人设计最后的仪式。
陈知远依旧每日绕海一圈,看记忆原核安然旋转,听铜铃静卧掌心。
某夜,他梦见林晚。
她站在释忆之门前,白衣如雪,笑意温婉。
“你做得很好。”她说,“我留下的三问,你不仅答了,还教会了别人去问。”
“可我还是害怕。”他低声说,“怕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再相信告别。”
林晚摇头:“只要还有一个人流泪后选择放手,灯就不会灭。你不是唯一的守灯人,你只是第一个点灯的人。”
她转身欲走。
“等等!”他喊,“你到底是谁?”
她回头,眸中星光流转:“我是第一个学会告别的灵魂,也是归墟馆的第一任守灯人。千年轮回,我们都在等一个人??愿意为他人放手的人。”
身影消散,梦醒。
晨光洒落,陈知远起身,推开房门。
小女孩又来了,这次她手里拿着一盏小小的纸灯笼。
“叔叔,我奶奶昨晚走了。”她仰头,眼睛红肿却明亮,“她说她不怕,因为她知道我会好好活。我答应她,每年清明都给她放一盏灯。”
陈知远接过灯笼,点燃烛芯,轻轻放入河中。
灯火顺流而下,照亮水面,像一颗移动的星。
他望着远去的光,轻声道:“山从未下,灯始终亮。阎王不下山,是因为人间已有路可归。”
风吹过,桃瓣纷飞,铜铃轻响,如一声温柔叹息。
他知道,自己还会在这里,很久很久。
只要还有人迷路,只要还有人哭泣,只要还有人需要一句“你可以放手了”。
他就不会离开。
下山的路,从来不止一条。
而他,只是恰好,走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