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绡纱帐内,孟临渊刚由宫人伺候着起身,锦书便端着铜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懑。
“娘娘可算醒了,”锦书将盆放在架子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那股子急切,“您还不知道吧?承禧堂那位,昨夜晋了德妃!”
孟临渊正伸手去试水温,闻言指尖微微一顿,水面漾开几圈极浅的涟漪。她没说话,只抬眼看了锦书一眼,示意她继续。
锦书见她这般平静,更是替她不值,语速不由得加快:“陛下昨夜从咱们这儿离开,转头就去了承禧堂!听说不仅亲自探病,守了半夜,今早天刚亮就下了旨意,晋封宋美人为德妃,赏了好些东西。”
孟临渊缓缓将手浸入温水中,她语气平淡:“陛下厚待枕边人,也是应该的。”
“何止啊娘娘!”锦书凑近一步,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陛下还下旨,将德妃娘娘迁居到宣室殿旁边的漪兰殿!说是……说是方便德妃静养,也便于陛下就近照看。”
漪兰殿。孟临渊想了一下,宣室殿是皇帝平日批阅奏章、召见臣工之所,旁边的漪兰殿虽不算极大,但位置紧要,历来是得宠妃嫔的居所。
萧彻将宋琴琴安置在那里,其用意,后宫上下谁人看不明白。
“娘娘,您昨日才为她说情,陛下当时也应允不去追究。谁知转头就……”锦书替她拧干了帕子递过来,语气委屈,“陛下这不是在打您的脸吗?那宋德妃往日就有些小心思,如今仗着病弱得了这般殊荣,怕是更要目中无人了。”
孟临渊接过帕子,敷在脸上,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模糊了她此刻的神情。锦书还在絮絮说着:“如今都在看凤仪宫的笑话,说娘娘您贤德大度,却让旁人借此攀了高枝儿……”
“行了。”孟临渊取下帕子,懒懒道,“先用膳吧。”
萧彻去看宋琴琴她倒是不惊讶,就以昨天他那个样子来看,肯定是忍不住去瞧的。
爱与恨不过是硬币的两面,轻轻一翻便能调换过来。
不过反应这么大,应该是发现了真相吧。
萧彻一向不喜欢宋琴琴,原主便也真的以为他是为了报当年的羞辱之仇。原主想着不要惊着他令他烦心,偷偷调的太医,不像她今日如此的大张旗鼓。所以萧彻并没去看过宋琴琴,只是宋琴琴死后才发现的真相。
殿外又传来内侍的通禀声:“陛下驾到——”
孟临渊微微叹气,果然作为皇帝的心上人,还是很麻烦的。
萧彻今日换了一身玄色常服,金线绣着暗龙纹,较之昨日的明黄,少了几分帝王威仪,倒添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清贵。
只是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似乎淡了些,眼神却有些游移,不似往日那般径直落在孟临渊身上。
“清音在用早膳?朕也还未用,正好一同。”他语气如常,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自顾自地在孟临渊对面的膳桌旁坐下。
宫人们训练有素,立刻添上碗筷玉箸,无声地布菜。
孟临渊执起银箸,夹了一只虾饺,只淡淡道:“陛下今日气色似乎好了些,头风可大安了?”
萧彻端起手边的碧粳米粥,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道:“劳你挂心,已无大碍了。”
他舀了一勺粥,却并未立刻送入口中,目光扫过桌上精致却略显清简的几样小菜,又道,“你这里膳食未免太过素净,朕记得你往日也爱吃些甜腻的,怎么如今……”
“陛下病中忌口,太医嘱咐饮食清淡些为好。”
萧彻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紧,指节有些泛白。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孟临渊沉静的侧脸上。她正垂眸,用银匙轻轻搅动着白瓷碗里的清粥,仿佛方才那句关切之语只是随口一提。
可萧彻知道,不是。
他头风发作时烦躁易怒,饮食上更是挑剔,太医院屡次进言需清淡静养,他却时常因胃口不佳而迁怒御膳房。
唯有在凤仪宫,在她这里,他才能勉强用下些东西。而她这里的膳食,不知从何时起,竟一直迁就着他的病中口味。
他想起昨日自己在她面前对宋琴琴毫不掩饰的厌弃,想起她温言劝解自己不要动怒、保重龙体……
再对比昨夜自己在她刚劝解完后,就迫不及待去了承禧堂,甚至今日一早便给了宋琴琴那般殊荣。
一股混杂着愧疚、懊恼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
“清音……”他放下粥勺,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琴琴的事情,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