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这一觉睡得极沉,无梦无扰,直至天光透过蝉翼纱窗,将寝殿映得微明,他才悠悠转醒。
尚未睁眼,先觉周身松快,那纠缠他多日的头痛欲裂、精神倦怠竟一扫而空,仿佛积年的沉疴都被这一场酣睡涤荡干净。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缓缓坐起身。目光所及,孟临渊已起身,正背对着他坐在镜台前,由锦书伺候着梳头。一头青丝如瀑泻下,映着晨光,侧影沉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鲜香的食物气息,与他素日惯用的清粥小菜截然不同。萧彻深深吸了一口,那暖融融的肉香混合着些许辛烈的胡椒味儿,竟勾得他腹中一阵轻鸣,生出难得的食欲。
“什么味儿?”他撑坐起身,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孟临渊自铜镜中瞥见他醒了,示意锦书暂停梳妆,转过身来,面上是一贯的温淡:“陛下醒了。是御膳房送来的羊汤,臣妾想着今日天有些阴寒,便让他们备了这驱寒暖身的。”
锦书已机灵地指挥宫人将食案抬近。只见一个不大的白瓷钵盂里,奶白色的汤汁滚烫,几片厚薄均匀的羊肉沉浮其间,撒着翠绿的芫荽末,旁边还配了一碟烤得焦香的胡饼。
萧彻有些讶异。他自幼锦衣玉食,登基后更重养生,晨起膳食向来以清淡滋补为主,这般粗犷的羊汤,几乎从未出现在他的早膳桌上。
然而那香气实在诱人,加之昨夜安睡带来的好心情,他竟生出几分尝试的念头。
他起身下榻,宫人早已备好温水帕子伺候他净面。
孟临渊也走了过来,在他身侧坐下,亲手执起银勺,为他舀了一碗汤。
“陛下尝尝,趁热用些。”
萧彻接过那温热的瓷碗,低头看着碗中微微晃动的汤汁,氤氲的热气扑在脸上,带着羊肉特有的醇厚香气和一丝胡椒的辛辣。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汤味鲜美醇厚,毫无腥膻,只有满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通达四肢。羊肉炖得极烂,入口即化,配合着饼子的焦脆,竟是意想不到的妥帖满足。
他连日来因头风和心绪不佳而萎靡的胃口,竟被这一碗看似寻常的羊汤打开了,不知不觉间,一碗汤并着半张饼已下了肚,额角竟渗出细密的汗珠,浑身都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畅。
殿外传来章全有些焦急又刻意压低的声音:“陛下……”
萧彻挑了挑眉,他放下帕子:“何事?”
章全躬身进来,飞快地瞥了孟临渊一眼,才低声道:“回陛下,漪兰殿那边来人禀报,说贵妃娘娘……晨起又有些不适,呕吐得厉害,想请陛下过去看看。”
萧彻闻言,脸上方才的舒缓瞬间被担忧取代,立刻站起身:“又吐了?太医怎么说?”他边问边看向孟临渊,带着一丝歉意,“清音,朕……”
“陛下快去吧,”孟临渊已放下银勺,拿起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神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体谅,“贵妃妹妹身怀龙裔,辛苦非常,陛下理当多去关怀。臣妾这里无妨。”
萧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章全大步离去。
锦书看着皇帝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回头却见自家娘娘正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最后一口羊汤,神色平静,甚至唇角还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娘娘要不再多睡会?”锦书担忧的说。毕竟昨日娘娘在偏殿的榻上睡的,又早早起来,回到殿内。
想是都没怎么睡。
孟临渊懒懒的打了个呵欠,“你也多休息休息吧,几个月后就都是这种日子了。”
锦书:……?
漪兰殿内,熏香暖融。
萧彻匆匆来到宋琴琴榻前。他俯身,温热的手掌抚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语气是刻意放缓的温柔:“琴琴,感觉可好些了?朕一早上特意赶来陪你。”
章全所说自然都是假的,不过是他为了寻个理由来找琴琴。
宋琴琴依偎在他怀里,他来了,他终究是记挂她和孩子的。
她仰起脸,努力挤出一个笑:“臣妾无事,许是孩儿调皮,扰得臣妾不得安生。陛下能来,臣妾便觉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