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宝宝闻言轻笑,掏出素帕蘸取李漟额间薄汗,忽的夺过杨炯腰间匕,将帕子覆于刃上。但见那精铁刀刃竟泛起细密水珠,转瞬凝成霜花。
“长公主中的是千机寒毒。”她指尖轻弹冰霜,碎玉般的声音里透着寒意,“配毒者用乌头汁浸泡紫石英,以辛热掩寒毒。表面温补,内里阴损,待胞宫气血耗尽……”
“便会血崩如注,假作小产之象。”庞审元下意识接口,苍老的声音微微颤,“《济阴纲目》记载前朝宫闱……”
话音未落,他猛地惊觉失言,慌忙咬住舌尖,满是皱纹的脸上血色尽褪。
杨炯见李漟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心头猛地一紧,抢步上前沉声道:“可有法子施救?”
尤宝宝白他一眼,从锦囊里取出七枚银针,指尖流转寒光,“没几分把握,我何苦来蹚这浑水?”
说罢凝眸屏息,五指如蝶翻飞,银针破空之声轻若蜂鸣,眨眼间已刺入三阴交、血海等穴。
针尾竟不住震颤,似有气息游走。
庞审元瞪圆了浑浊的老眼,惊得胡须乱颤:“这……这莫不是失传已久的‘子午留魂’针法?”
“老医官好眼力!”尤宝宝旋针如飞,指尖银芒闪烁,“借肾经阳气驱散寒毒,以任脉为引导出胞宫。”
话音未落,第七枚银针入穴,李漟猛然弓起身子,呕出一团黑紫血块。血块落地时竟腾起丝丝寒气,待她缓缓抬头,苍白的脸颊已泛起淡淡血色。
杨炯见尤宝宝收势,冷着脸转向庞审元:“再诊!”
庞审元心中有了底,脚步沉稳地近前,闭目凝神许久,忽而睁开老眼,声音颤:“脉象已平!滑象尽消,尺部沉取有力!只是气血虚耗过甚,还需将养些时日。”
尤宝宝利落地收回银针,环视众人,眼波流转间尽是傲然:“若还有人不信,大可再请名医来诊。本姑娘既敢在此断言,自会担下这干系!”
众书生交头接耳,再无半分疑虑。且不论庞审元“长安第一医”的名号,单是尤宝宝这手出神入化的针法,加之她师承数位名医的渊源,足以叫人信服。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曲江池畔的风声,卷着众人的窃窃私语,惊起满池涟漪。
李漟扶着案几缓缓起身,抬手轻拍尤宝宝肩头,凤目含笑:“好妹妹,今日救命之恩,本宫记下了。往后但有所求,只管开口。”
尤宝宝平日里何等桀骜,此刻却如受惊的雀儿,双颊绯红,垂不敢对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倒叫李漟忍俊不禁。
但见她整衣敛容,莲步轻移至场中,双臂舒展,声如洪钟:“诸位还要不要本宫户部尚书的印绶了?”
满座学子纷纷起身,愧色满面:“学生罪该万死!”
李漟冷笑一声,寒声道:“王隐构陷本宫、意图谋害,按《大华律》当如何处置?”
胡澹抢步而出,朗声道:“当夷三族!”
“好!”李漟颔,转眼看向邹鲁,“邹将军身为领军卫大将,不遵朝章,擅自带人闯宴,糊涂至极!本宫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令,着你停职三月,可服?”
“慢着!”皇太后猛地拍案而起,指节捏得白,“本宫说邹将军无过!”
李漟凤目圆睁,毫不退让:“本宫说他有罪!”
二人针尖对麦芒,殿内气氛骤然凝滞,只闻得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恰在此时,一小黄门跌跌撞撞奔入,面无人色:“太后!大事不好!宸仙殿外来了近百高手,持刃直扑齐王妃暂住的坤德殿!口口声声说……说‘奉命讨逆,诛邪正名’!”
皇太后脸色骤变,厉声质问:“奉谁的命?正什么名?”
小黄门浑身筛糠,颤声道:“奉……奉尚书令之命,正先帝之名!”
“荒唐!”皇太后拍案怒喝,“邹鲁!即刻点兵,将这些反贼尽数拿下!本宫倒要看看这群逆贼有几个脑袋够砍!”
邹鲁领命而去,脚步匆匆。
李淑慢条斯理地斟酒,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瞟了眼神色镇定的皇太后,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李漟,对周遭惊惶的目光恍若未觉。
原本该是吟诗作对的风雅宴席,此刻却如暴风雨前的死寂。
众学子面面相觑,心知今夜怕是无眠,只得屏息静待,看这场风波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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